奇思妙想丨侠女潘金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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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十月间的阳谷县,夜凉如水,当空的月色也如水,而那月下临窗而坐的妇人的心更是如水。

她的心里正漾着一汪春水。

她就这样临窗坐着,偶有一阵秋风吹进来她也不觉得冷,她的心里可热乎呢,因为武二回来了。

她抬眼瞥了一下床上躺着的形容猥琐的她的夫,她恨这武二正是她的小叔。

----(以上为文友旧坑)

那妇人正是紫石街上卖炊饼的武大郎的娘子,潘氏金莲。她自幼被卖给张大户家为婢,因出落得貌美惹得张老头垂涎、太太嫉恨虐打。

为保性命贞洁,大半年前被迫嫁与这矮丑懦弱讨不到老婆的武大郎为妻。却不料张大户夫妻斗法,又暗中买通教唆浮浪子弟去挑逗、羞辱武大夫妇,不让他们安生。

不堪忍受的武大郎只得仓惶带着潘金莲从清河县搬到阳谷县,赁了一户临街小楼安顿下来。

谁知这日卖炊饼经过县衙的武大,竟认回了自己失散一年多的兄弟武松。

白日里听得武大回来报喜,原来街上传得沸沸扬扬的打虎英雄正是自家小叔。潘金莲好一阵咋舌惊喜,这下再也不怕别人欺侮嘲弄了。

黄昏刚过,潘金莲已备好了几碟红绿相间的下酒小菜,热了一壶酒,又揽镜收拾打扮了一番,只等那街坊邻居传闻中英武不凡的打虎英雄回转,看一看这好汉端的是何模样?莫不是满脸横肉,豹眼熊腰一条粗壮大汉?

却未料一见之后耳热面红,一颗沉寂的心抑制不住地扑通乱跳。再也想不出,一母同胞的兄弟竟会是如此天差地别。

纵然相守大半年,潘金莲依然无法坦然正视那身肥腿短,一笑满脸褶子堆成朵干瘪菊花的“三寸丁”武大郎。

想不到他的亲兄弟武二郎,却是生得虎背蜂腰,身材高大魁伟,眉目俊朗,气宇轩昂。

席间,武二面带微笑施礼谢过兄嫂热情款待,之后便与兄长把酒叙别情,并未再正眼看过一旁忐忑殷勤的大嫂。

而潘金莲耳听兄弟俩谈笑甚欢,睨一眼满面菊花的武大郎,再偷眼打量眼前语声爽朗、英姿勃勃充满阳刚之气的青年男子。一时心中唏嘘感叹,不觉也饮光了一小杯酒,只觉面上潮热,心中也是热浪翻涌。

为免失态,她踉跄起身福了福,眼波盈盈地柔声告退:“小叔海量,且陪你哥哥多饮几杯。金莲不胜酒力,且先告退回房。”

那武松连忙站起抱拳,道:“嫂嫂请便!我与兄长久未谋面,今日当叙谈尽欢。叨扰处还请嫂嫂见谅。”

潘金莲含笑又福了福,这才转身提着裙裾莲步轻移回了房。坐在窗前,听着外间兄弟不断的笑语,望向镜中面若桃花的年青女子,心思百转千回,一时竟是痴了。

02
转眼已是寒冬。这天刚过午,天上便飘起鹅毛大雪,不大功夫已是大雪纷飞。

正在窗前绣花的潘金莲放下手中针线绣帕,站起身搓了搓有些僵冷麻木的手指,推开窗户望了望天色行人,在寒气袭人的窗边呆呆伫立了一会儿。

只见漫天飞雪,纷纷扬扬。

忽然从街角转出一个头戴毡帽,高大熟悉的身影,正从容地踏雪而归,披风伴着落雪一起随风飞舞。

潘金莲不由一阵惊喜,放下窗扇,待要奔下楼梯,忽又站定幽幽叹了口气。

嗳!想那二郎搬回家中也近两月,却是每日早出晚归,除了垂目和她招呼一声从无多语,只与他兄长谈笑,从不肯拿正眼看她。让潘金莲甚是黯然羞恼。

自打小叔搬回家中,她便日日好酒好菜备着,衣着鞋帽也是缝制妥贴。只盼他能感受自己一番苦心衷情,哪怕多说几句话,多看她一眼,她这苦日子也就品出些甜滋味来。

怎知他偏是个狠心、不解风情的,全然看不出半点喜悦柔情来。让她这一颗心起起落落,酸涩无比。为什么自己嫁的偏偏是他的好哥哥却不是他?

不过略一思量,只听得那沉稳有力的脚步由远及近直接掀了帘子奔了他在楼下的房间去了。他总是如此,武大不回来招呼吃饭他绝不上楼半步。

此际大雪渐密,路上积雪覆盖,身矮力弱的大郎想回来也是要走很久的吧。

楼上心烦意乱的潘金莲不由咬牙暗自决定,不如趁今日难得二人在家,试探一番。若他也有意,只是顾念叔嫂有别,终得想个法儿诉了衷肠。若他无意,罢了,只当春梦一场。想我潘金莲自来是个爽利分明的性子,何尝会如此畏首畏尾辗转反侧!

一念已决,潘金莲返身入房梳妆打扮停当才下到厨房备了酒菜上楼,又脆声喊:“叔叔今日回来甚早,大雪的天,且先上楼吃杯热酒好祛了寒气。”

说着又站在楼梯口向下张望动静。

一时情急,脚下一绊,头晕了晕。只觉浑身一阵激灵,待得重新站定,金莲的一张含情俏脸陡然变了一变,桃花美目将身遭细细打量了一番,转身折返屋内。

只见她在菱花镜前坐下,看到镜中那粉面含春,描眉画眼的细致妆容,目中渐显嘲弄明了之色。抬手拆了鬓间钗环、红花放在一边,又取干净绢帕擦净面上脂粉唇红。回身去柜中翻出一身素色布裙替换了身上艳红罗裙,这才素着一张脸走了出去,眼中竟是一片清明。

武二已是上楼在桌前端坐,也不动筷只是饮酒,听得潘金莲近前,也不抬头,只拱手施礼:“多谢嫂嫂盛情!”

潘金莲并不落座,只不近不远静静立着,一双悲喜不明的眸子扫了一扫桌前自斟自饮的英武男子。还真是目中无人呀!

潘金莲清咳一声,开口说话:“今日雪急风寒,恐路滑难行,你那哥哥行走不便。吃了这杯热酒,还望二郎且去接他接。”

那武二举向唇边的酒杯顿了一顿,方才一饮而尽,放下酒杯起身抱拳说道:“嫂嫂此言甚是,我这便去寻哥哥回来。”说罢拿起桌旁毡帽斗蓬大踏步走了出去,竟是早有此意。

临去,一贯目不斜视的冷峻眼神,竟似在金莲一无饰戴的堆云乌发顶上停了一停。呵呵,原来这般才是投其所好呀!潘金莲心中暗笑。

武二呀、武二,再世为人,姐姐再不愿为你劳心费神徒取其辱了。望着转身下楼的高大背影,她暗暗吐了一口气。

原来只这短短片刻,金莲还是那个金莲,那颗心却已不再是那驿动难平,青春孟浪的妇人之心。

兜兜转转去鬼门关走了一圈,她竟是又重生到此,纵有艰难,定当改了这千年淫浪的屈辱骂名。

03
当日金莲在打虎英雄的钢刀下身首异处,一缕幽魂带着愧悔,含着羞愤不平,终日徘徊在地府边界不肯向前。也是怪事,适逢天下大乱,怨魂厉鬼蜂涌而至,鬼差一时人手不足,竟让金莲浑浑噩噩间远离了地府通道,飘飘荡荡去了阴阳相隔的断层中。

一路过尽千年,无意中吸取夜魄精华,灵识得以润养,到得现代之际已经若有实质。九百年沧桑、前尘过往,均在一点灵识中得以澄清明辨。

那武二天生的莽汉,空有皮囊却不解风情,纵然动心也是枉然。那大官人许我继室之位,原不过贪恋金莲青春貌美,一时新鲜,便有几分真情亦终有色衰爱弛之日。由来只闻新人笑哪管旧人哭。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金莲贪慕一时男欢女爱才落得如此下场。

似如今一缕幽魂随风送,看山看水看尽人间善恶悲欢,反乐得逍遥自在。

她一路悠游,有惊无险,倒也结识不少孤魂野鬼,听得不少世间秘闻、看过许多人世不平,又凭着喜好学得不少本领,倒将一颗红尘中灼热的心放淡了。

某天栖于兰若寺,身为鬼魂自不惧山寺荒凉。入夜醒来无意间被打斗之声吸引,本想飘走躲避,却窥见一白衣少女护着青衣书生,被一黑衣丑陋老怪打倒在地,眼见不支。潘金莲原有几分胆色豪气,见此恃强凌弱老鬼,想起为婢时苦楚,顿起同仇敌忾之意,悄悄掠过捡起地上的剑抖颤着刺向那老怪后背。

那老怪一时不查竟被个弱女鬼所伤,立时号叫着反手一掌,将白着小脸儿的潘金莲轻飘飘地挥到了画壁上,一声惨呼都来不及出口便翻着白眼失了意识。

再醒来才知道为人所救,竟是那聂家小娘子和宁家公子的义兄,众鬼谈之色变的燕赤侠。这一因缘巧合下与聂小倩结为姐妹,又学得一些修炼之法。

想自己如同这历朝历代的不幸女子一般被重重礼教桎梏束缚以致年少轻浮,酿成杀身之祸。

原以为自己在人世的罪孽会让妹子不齿,却又不惯作伪矫饰,依然和盘托出。却不料那宁公子见识本就异于常人,小倩妹妹原为狐女出身,对男女情爱只论本心,自是对她大加安慰、真诚相待。

可恨世人无情,半生不过与大官人一人纠缠,却有那好事之人三人成虎、乱嚼舌根传得沸沸扬扬。更有那八卦的施小老儿为博眼球、书出彩偏生在那绿林好汉的故事中硬添一笔风流债,让金莲至今为人唾骂。

想这世间男儿从来风流本色,寡情薄幸不过被一时谈笑。而身为女子动辄得咎,行差踏错之时便是万劫不复。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世人但若小倩妹妹和宁家郎君般情比金坚的能见几何,即便传奇如白娘子,一个痴情许仙亦不过叶公好龙之徒。倒不如那传奇中高来高去的侠女仗剑江湖,一生豪情,女中丈夫来得快活。

04

如今已是二十一世纪,潘金莲白日藏身阴避处休憩,夜晚便随心而动四处游荡。

看着那些金屋藏娇,婚外偷腥的男男女女,夜夜不绝,花样百出,全然不顾家中温良妻儿、夫婿,金莲不觉哂然冷笑。

若如今人这般嫁娶自由,夫贤儿娇,金莲我又何尝不是贤良淑德的好妻子。

便是风流如大官人,三妻四妾也在法度人伦。现如今这些个女子明明婚嫁自由,家中不缺夫妻情爱,偏生要向那肚满肠圆白发老翁身边去撒娇卖欢。只为那华服美衣香车豪宅,比那勾栏中的妓子尚无情无品。倒叫我深深鄙夷,与之相比金莲却是空负了千年第一淫妇的骂名。

到如今终有些明白人知道了我的苦楚,纵是浅淡戏谑之辞也好过千夫所指、㱧心之痛。

正看得出神,身后风云大动,一股森冷寒气袭来。潘金莲大惊回身,认出是一头生双角的黑衣鬼差,捉了近千年的迷藏终是躲不过了。

牛头鬼使清了下嗓子,正色对她道:“潘氏金莲,你本千年鬼魂,犯了色戒和杀戒,本当上刀山下油锅。只是当日作乱枉死之魂太多,为免厉鬼为祸,故全力追捕,竟一时疏忽了将你押回地府。千年将过,天下终于太平,地府开始着手清理整顿。观你千年飘泊并无作恶害人免你刑罚,你速速与我前去投胎转世了了此案。”

说着拘魂链在手中一晃,就要拿下潘金莲。

金莲娇脆冷笑,向后飘掠:“啊呸,莫欺我妇人无知!命运不公,我与大郎本就不是良配。我这清白女儿身交付予他,敬他怜他,为他操持家室。他看似憨傻质朴却处处疑心于我,待我却也是白日夜间判若两人。”

见鬼差不为所动,又哀叹道:“我本心如缟素,是那大官人怜香惜玉才让我得以枯木逢春。我本非心狠之人,实是大郎无能又痴缠不放,我这才万般无奈出此下策。只是最后我分明已将砒霜换成良药,只待他好转哀求他顾念夫妻恩义放我一条生路,怎知他却是七窍流血一命呜呼。真正的凶手你们不去理会,放着世间那许多男盗女娼不管,偏要与我这弱女子计较。”

说至此,语声不觉尖厉高扬:“我自不服!我本枉死,胸中这股不平至今难泯。你等若非要逼我背着这千年骂名去懵懂为人,倒不如拼着魂飞魄散来得痛快!”

牛头鬼差见她长发飘扬,一副不管不顾模样,不由伤神。这原是一桩清楚明白的官司,是那王婆又暗中作了手脚。只是当日混乱未曾好好了结,本想私下解决交差,谁知这女子倒是个烈性的。

既如此,倒不如助她还阳了了心愿,早日回归轮回以免再生事端丢了自己辛苦保住的差使。

见鬼差真的同意助她还魂,潘金莲盈盈拜倒跪谢。

临去,小倩妹妹恰好赶到,褪下一只碧绿沉沉的镯子与她戴上,耳语一番,依依告别。人世行,大不易,莲姐此去再勿纠缠过往,好生去吧。

原来小倩二人也已约定转世,再续前缘,惜别后自去了忘乡饮那孟婆汤。

05
潘金莲在这一方小小阁楼中象幽魂般转来转去,这里看看,那里摸摸。望着窗外暮雪纷飞,天色向晚,细细思量一番,拿定了主意。

不大功夫,只见那武二轻松担着炊饼挑子,空出一手还象搀孩童似的牵着那短小臃肿的武大欢天喜地地出现在街角。

她又重新去灶间热了饭菜,烫好一壶酒摆上。待兄弟二人抖落一身风雪,掀帘而入安置好挑子,净面上楼。

潘金莲殷殷地请了武大上座,推辞不过的武大受宠若惊,倒是向来自主的武二伸掌按他坐下:“本当如此,嫂嫂今日行事倒颇有大户出身的气度。哥哥安心坐下便是。”

看他兄弟二人坐定,金莲在侧位斟了杯酒,只轻声说:“倒让叔叔见笑了,往日是金莲不经事,糊涂浅薄,还望见谅。只近日听了些街闻巷议,又读了几本闲书,思量再三,倒有几句肺腑之言,不知当不当讲?”

武松略略抬眼,朗声说:“既是自家人,嫂嫂自如平日坐下讲来便是。”

金莲淡淡一笑:“不必,我先前已进过些点心,说得几句便自回房做活。且站得一站。”

“当日我与大郎吃他人嘲讽不过,见得兄弟回来才央着搬回一起住,好叫人不敢轻慢。原是妇人识浅,有叔叔这响当当的打虎英雄武都头的名声儿护着,哪有人还敢轻侮你兄嫂。”

“倒是县府离家不近,每日叫叔叔早出晚归奔波,似这等雨雪天气反倒耽误办差。倒不如仍旧搬到差房得力。如今朝庭无能,盗匪横生,似叔叔这般英雄了得之人正该建功立业,为民请命。”

“若叔叔能得个一官半职,一展平生抱负,报效大宋。岂不是兄嫂也面上有光,叫人再不敢小觑!如此,叔叔思量。金莲先告退了”说罢饮尽杯中酒,裣衽一拜,撇下理不清头绪的武大和眼中疑惑的武二,施施然退了出去。

嘴角微微噙笑,暗道大宋积弱已久,哪里是一个小小打虎英雄能拯救得了。不过是说些好话,打打鸡血,哄了这杀神离了眼前。

纵然此心澄明,只重新回到这青春荡漾的身体之中,若时时相见,这杀神虽是鲁直莽汉却自魁伟轩昂,万一把持不住,再生出些绮思妄想,不是白白重生一场。

潘金莲的幸福人生就是要从拳打西门庆,脚踹武二郎开始,撇开这两个前世冤孽才能放手重生路。

06
次日早上,风停雪霁。武二果然收拾好简单行李,拜别了兄嫂欲回县衙,又叮嘱武大每日卖完一定数的烧饼就早早回家守好门户,他自有办差银钱贴补,武大直握着兄弟手不舍落泪。

倒是往日妖娆热情的女人只是闲闲地站在晨光半笼的门内,淡淡开口:“大郎,莫婆婆妈妈惹人笑话。兄弟自去衙门办差,你随时可去寻他,二郎得空也当回家小住。叔叔自去,你哥哥自有我看顾。”

武松不禁抬头正视那浑身素净的高挑女子,颔首抱拳,转身疾步离去。

目送昂首阔步的武二离开,潘金莲又帮着武大整理好炊饼摊子送了出去,又关照:“大郎,我近日得了几个京中流行的糕饼方子。今日积雪未融,不如少卖几个早些回来,做来试试。若能卖个好价钱,也好过成日风吹日晒走街串巷。”

等到家中只得自己一人,她拴好了大门去到房里关紧房门,去床上躺下,伸手抚了抚腕上碧玉镯。心念动间,人已进了一雾气氤氲的灵泉空间。

正是重生前小倩送她的空间宝镯,送走杀神武二,此生最大的劫难,色胚大官人很快就要出现,她必须抓紧修炼武力才能应对自如。

此前虽凭着原先欢好嬉戏时学的一点花拳绣腿修炼了一些武技,但那是鬼身。现今肉身已然二十出头,没有灵泉辅助万难修出真力。在这个官府无道、盗匪横生的世道没有绝对的武力傍身,一个年轻貌美的弱女子别说逆天改命,连生存都不易。

就这样,每日上半日关门静修,下半日便依着脑中记忆去裁制一些新鲜别致的衣饰,有机会送去衣铺供大户人家小姐婢女挑选。晚间又筛选了几款后世京中供大户人家享用的精致易做糕点一一试过,叫武大次日挑去富户后门叫卖。

不过数日,不明就里的武大便尝出了甜头,喜渍渍地捧着额外的赏钱和订钱回来,开始起早贪墨地蒸制羔饼,倒把那原先的炊饼减了又减。因数量少了,每日抢购得更快。

潘金莲暗暗偷笑。这憨货吃她一哄,要为他官爷兄弟攒钱娶大户千金,自是不分昼夜卯足劲儿地干,累了倒头就睡。虽呼声震天,却好过胡乱痴缠折腾,省了她费神应付。

那武二得闲回来过两趟,看兄嫂这日子过得益发红火,自是高兴,偶尔扫过的眼神越见和悦。此时的潘金莲正忙着她的改命大际,自无暇多想。

自重生后,潘大侠女是不爱红妆爱武装,每日里学男子束发,素面布衣。那些花红柳绿的袄裙都被她巧手改缝了送去寄卖。

她觉得从前自己把时间浪费在涂脂抹粉取悦男子之上,真是冒傻气,没有自保之力把喜乐寄托在妻妾成群的男子身上多可怕。

近来她感觉自己的丹田似有真气缓慢流动,若有突破她便可真身修练武技,再不用担心为人所趁。

武大好奇她转了性,她笑问:“你家娘子美不美?既美又何须庸脂俗粉,美若不能自保无异招祸,对吧。我这般男儿装,岂不省事?”

武大近来日日数着银钱,一张老脸上常常朵朵菊花开,自是言听计从,恨不能把个美貌能干的娘子当菩萨供着。

07

不多日,县里果然差了武二去京中公干。这次兄弟依依话别,再不似从前叔嫂唇枪舌剑、冷言相向。这武松倒把对兄长的那一腔牵挂絮絮地叮嘱了一旁飞针引线的大嫂。

潘金莲自顾浅笑,满口答应着,复又低头看向手中绣活。那武二看向她那不伦不类后生打扮,嘴角微微上扬,告辞离去。那武大也是送得一送,赶紧回来又蒸上一笼糕饼。

娘子说,再攒得月余,便能去街角赁个小铺面售卖花式糕饼,再不用挑担叫卖。兄弟也说,此趟回来领了饷钱可以张罗个铺子。有兄弟在,那些泼皮定不敢闹事。

外出叫卖的武大天天心里美滋滋的,家中大娘子也是美滋滋的,她发现自己周身真气流动越来越顺畅,尚未开春,已无需厚重棉衣加身,身子也益发轻盈。

这日意念从空间出来,她起身拈起绣架上一枚小小锈花针,聚力一挥,只见小小针儿大半截穿入了窗边木壁上,只余一丝绣线轻轻飘动。

大喜之余她取了顶软帽,包了一包新制的衣服,准备亲自送去衣铺谈谈价钱。出门不远,她瞥见对面茶楼上,一个白衣飘飘、歪戴英雄巾的男子正衣襟半敞搂着一个唱曲儿的粉头在那里饮酒作乐。

她握了握拳,恨恨啐了一口,杀千刀的色胚子!她自是认识那人,县中有名的西门大官人,化成灰她也认得出他嬉笑的模样!

她道了声晦气直直地从楼下走了过去,却见眼前一点风声,一把折扇砸到她脚前。一个大大的脑袋从窗前探出来,满面的桃花一脸的恶意看向打算绕过去的潘金莲。

啧啧连声,面色数变,语带轻浮地冲下嚷嚷:“这位小哥好生俊俏,倒是面生。小哥,速速捡了折扇送上来,你家大官人有赏。”

潘金莲哪肯多事,翻了个白眼,踢开了扇子疾步走了。那大官人气得推开粉头,在楼上发狠咒骂。潘金莲只觉郁气全消,快步寻去了成衣铺。

08
见识过各式各样商贾销售手段的潘金莲,在县城几家大铺子里比较交谈了一番,鼓动巧舌讲解了一下新颖的促销方式,很快得到了几笔大的订单。以后只需定时提供新巧样衣,他们负责雇人制作,价格自是提高了一成。

她开心地买了些水果吃食,又去城外逛了一圈,为以后早做打算。这一转居然还顺手救了一位投河自尽的麻面妇人,只因无出又体肥貌丑被夫家休弃,双亲早逝,一时无路可走。

潘金莲原打算开铺后再添加人手,这下索性问明那妇人心意,那女子原是农家出身,是把干活好手。听得有人肯收留还能学手艺,自是千恩万谢答应签了身契。

因了这一意外,潘金莲自是不能再去游逛,索性带了妇人进城置办了酒菜寻了武大一同回家办个入伙酒。刚巧遇到那路过的乔郓哥,也一起带了回家。

潘金莲前世也算是坏在这小猴子手上,自是知他机灵,正当得跑腿招呼的小伙计,她再作男装也是骗不过明眼人。

她的主意武大自是听从,那妇人便临时安置在楼下收拾好的杂物间。伶俐的小郓哥自是满心欢喜回去告诉他的瞎眼老娘。

此后那麻面的英娘每天便在家跟潘金莲学着发面做糕饼,她心存感激又是吃过苦头的人,自是肯用心使力,很快便能独力做出几种卖得好的花式,成了武大的得力助手。

于是武大每日带着小郓哥专去大户集中的街巷叫卖,有了眉清目秀、伶牙利齿的郓哥,那些后厨的管事自也乐意带他进府孝敬少爷夫人。这武大糕饼的名气便益加响亮起来。

英娘见主家真心待她,索性又包办了家务、伙食,大娘子面上虽淡淡的,大官人倒象有些怕她,有话反而更愿意吩咐英娘。

潘金莲乐得当个甩手娘子,反正这个家她不会久留的。武大有活干又有人陪着说话自又不敢缠她,她只管设计些新的纹饰花样送去衣铺。偶尔去城外林中,削木为剑小试身手。

她相信此刻就算武二当前,她也是能斗上一斗的,她的内力足以抵挡当世武夫的蛮力。她不知道那些梁山好汉中有没有通晓内家真气的,也许以后再强点,她可以去会会武二的那些江湖中的狐朋狗友。

09

那天回转,在街上她又遇见了穿着绫罗长袍、自命风流的西门庆,一身酒气脚步虚浮,瞪着青影眼晕的桃花眼伸指着她喊:“小子,终于撞到大爷手里了。别走,看打!”

一拳虎虎生风袭来,潘金莲一看他这熟悉的拳招,巧妙一闪,顺手一撩一带,竟把个打着酒嗝的擅长打斗的西门大官人摔了个大马趴。西门家的仆从一时愣住不敢动手。

潘金莲弯腰拍了拍西门庆,“大官人一一还不起来。”说罢又鄙夷地挥挥手健步如飞地走了,原来当初自己当作宝的玉面郎君就是这么个被酒色淘空的绣花枕头。实在是从前眼皮子太浅,见的男子太少。

那西门庆爬将起来,也没暴怒,只一脸迷茫地吸吸鼻子,口中喃喃:“小娘子,好香的小娘子。”

“发什么愣呀?还不快与我追。”

快到家时,潘金莲听到有人试探地叫“大娘子”,一回首看是那隔壁茶水炉的王婆子。她厌憎地扫了一眼头戴绢花,满面褶子一笑白粉簌簌的老虔婆,哼了一声推门入内又狠狠关上。不管那老婆子无趣地叫骂,若不是这个贪财黑心的老虔婆从中蹿掇,她哪会轻易背夫偷情落到全部惨死的田地。

她眼见那冤家西门大官人好几日都在王婆那处进出,目光神秘游移不定,心中又是暗恨。

这西门庆再风流好色,在世人眼中再有不堪,终究那一世却是唯一给过她温存怜爱之人,纵有虚情假意终也是有过些夫妻恩情的。

她见不得他与王老虔婆狼狈为奸,不知长进,越陷越深。她的人只能她来教训。

隔了数日,武二从京中回来,只说差使办得好,上官和县官老爷都赏了不少银子,拿回来孝敬兄嫂。

见家里短短时日更见兴旺,听金莲说要找铺子开店,当即便至县里找了中人作保,在街心赁下一间旺铺,前店后家,只待退了现在的住所,一大家搬进去热热闹闹开店过年。

不几日收拾停当,就等车马来运。

推开窗,潘金莲发现王婆子满面堆笑先是引了大冷天摇扇的西门庆入内,不大功夫一个青衣小妇人提着包裹出现在门前,静静听王婆说着什么。

潘金莲想起那是前街李秀才家的娘子,颇有几分姿色,也擅针线。那秀才体弱多病,是个药罐子。家中只得一个幼女。

这老虔婆!这坏胚子!又想使坏。

前世,她春闺寂寞,又在武二那里吃了一记闷棍,被那王婆子哄骗过去裁衣,遇到殷情小意的大官人,终是半推半就上了贼船,以为终身有靠又报了武家兄弟的羞辱之仇。哪知却是一条不归路。

潘金莲再也按捺不住,匆匆下楼,去到隔壁,一把扯开守门的王婆子,任她在外呼天抢地。冲到内间,那青衣女子面色仓惶泛红,西门庆正端着酒杯劝酒。听见王婆叫唤有些惊疑不定,只是戏弄过自己的小后生,不禁大喜:“呀喂,小娘子,你也来陪我饮酒。”

潘金莲只一把扯过那青衣妇人,见她衣衫整齐面色窘迫,轻推得一推:“这王婆不是好人,妹子且快回家莫要再来,你家女儿相公等着你呐。”

目送妇人离开,潘金莲回身打落西门庆伸到眼前的酒杯,顺势一抬狠狠掀翻了摆放酒菜的桌子。柳眉倒竖,清叱:“色胚子,让你喝,我让你喝!”

西门庆大怒,揉身扑上前来,要压制这蹦出来的小辣椒美人。金莲后退,根本不与他近身相搏,这厮的花拳绣腿也不全是摆设。她只暗运真气,以掌卸力,借力打力,再次将恼羞成怒的西门大官人按倒在桌前。

扯下一截腰带将他双手牢牢缚在身后,这才放开他,恨铁不成钢地咬牙劝道:“大官人,得罪了!我自是一番好意。大官人家中守着金山银山,娇妻美妾,坐享齐人之福。又何苦总要去招惹良家女子,坏人名声、毁人家室,大损阴德,须知善恶到头终有报,只是时辰未到而已。”

西门庆挣扎不脱,不由破口大骂,又要冲撞过来。潘金莲伸手捡了一根银筷笃的一声飞入墙柱之内,“你且试试,是这木柱坚硬还是你这身子骨硬。”

西门庆目露惊惧之色,木立不动,口中咒骂不断。只见灰影一闪,一团抹布堵住了他的嘴。他急得呜呜叫,想不到这看似柔弱的小娘子竟厉害如斯。

又见她走近了拍拍他的肩,看着他的双眼柔声说:“大官人,且听我一言。好生善待家中女子,若有中意的女子大可明媒正娶了回去。做个长命的富家翁多好!”

听她这言真语切,看她眼中莫名的惆怅,一贯浮浪游戏人生的西门大官人居然心儿颤了颤,口中不再声响。

紧接着又是一阵声响,门外急匆匆来了一群人,当先一人竟是县衙的武都头。他满面担忧地冲进来,却被屋里景象弄得发愣,看向眼前后生打扮的女子关切地问:“嫂嫂可好?”

再看他身后那矮子,原来这便是“三寸丁”武大郎的娘子,竟是如此么。

那女子看了看武二又瞟了一眼西门庆,浅笑:“没事,没事,走吧。”

带头走了出去,跨出门又回头用口型无声说了一句:“大官人,好自为之!”

武二也回头炯炯虎目狠狠瞪了西门庆一眼,而西门庆此时竟有些呆了,不解那小娘子目中流露似悲似叹的神情。

10

眼见便是除夕将至,武大糕饼店已经开业多日,街坊邻居都来道贺捧场,县老爷也送了亲笔题名的招牌,生意在这阳谷县也算是独一份,热闹红火。

连西门大官人也派人送来贺礼,只是他本人却躲在人群中偷偷张望。除了武家兄弟和鄆哥,那小娘子并未出现,倒是一个麻面胖妇人在铺面利索收钱。

潘金莲此刻正在后院吃着点心,悠闲地翻看一本闲书。前日她已作主让武大纳了麻面英娘为妾,她已私下与英娘商量妥当。英娘与武大本有几分同病相怜,两人成日一起做活倒也能谈到一处,自是不嫌武大老丑。日后她一离开,英娘便是现成的掌柜娘子,更是死心塌地地听从安排。

武大也是欢欢喜喜,想不到一直被人瞧不起的他非担能当上掌柜,还有一日能娶妻纳妾。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他只道娘子贤淑大度,武二却隐隐流露一丝忧色。自从上次在王婆家看过西门大官人的狼狈,他对自家这个越来越神秘的嫂嫂多了许多好奇。他心里自是明白,自己这位身有缺陷的大哥哪里能留得住这位神奇美貌的大嫂。他回家的次数多了,只是有些话他不便相问。

一家人热热闹闹聚在一起开怀畅饮,过了个开心大年。过了十五潘金莲终于提出了要和大郎和离,大郎自是坚决不肯。潘金莲也不理会,只自己收拾行囊,有英娘帮忙敲边鼓,大郎最终妥协了,他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

写了和离书,又去县衙报备打了手印。两人算再无瓜葛,大郎他们只说让她依然把这里当家,就作兄妹相称。金莲只笑不语,心愿已了,此后她终要去江湖闯荡一番。

临别,众人挥泪,武二自是早早便来了。几番欲言又止,终是默然相送,眸色深沉暗涌。

潘金莲依然浅笑嫣然,接过武二着人连日赶造的一把匕首,揣着些碎银和简单衣物包裹飘然上路。

留下一众送行人等。远处城墙上,西门大官人衣袂飘飘目送伊人背影离去,朝阳正自喷薄而出,那纤长背影也染上一层金色光芒。

11
终于解脱了和武大的悲剧姻缘,潘金莲的心情舒畅,一身轻松宛如回到当初离魂飘飞的不羁时光。
从今往后仗剑天涯,管他乱世纷扰,兵匪强盗。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只愿对酒当歌开心到老,一世逍遥!

再见,大郎掌柜!

再见,风流大官人!

二郎,江湖路远,各自珍重,最好不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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