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的主人翁是一德高望重、玉树临风的心理师。为尊者讳,写这个故事时,我需要给他另取一个名字。可我想啊想啊,想破头也想不出比「吴益军子」更为尊贵的名字了。怎么办?那就借他用用呗。
好了,既然他跟我同名,那我就用第一人称来叙述他的故事吧。
连载中,第三十九篇;上一篇:[连载·一具心理尸㊳]一个心理师在香格里拉作了一场激烈的思想斗争……
1.
来到大理后,我突然觉着我再也无路可走了,有些张皇失措了!那情形分明像影视剧里有人说的,待他大仇得报心愿达成,人生就此失去方向了一样。怎么办、怎么办呢?我追问我自己。
就是在这人生的关键时刻,我开始有了要静下来、想一想的冲动——想一想过去的这半年,我为什么出发、又要奔向哪里?想一想接下来的这半年,与我相爱的人在哪、同行的人会是谁?
这一胡思乱想,可不就不得了了,可不就姿态万千了,可不就特么有意思了……
想到这半年丰富的经历和体验,我就忍不住得意地笑,即便走在人来人往的古城里、大街上,也控制不了;回到客栈,也会想起某件开心的事儿,高兴地在床上蹦来蹦去,兴奋得睡不着。
我感觉,尽管我的身体还在人世间笨拙地行走,但思想却已经在自由地舞蹈了。
那感觉,就好似我的人生已经渐渐入佳境了,要做的只是睡一觉静静侯花开了。
但十分讨人厌的是,想着想着我就想过头了,就想到对立面去了。那时候的体验就大为不同——我感觉自己还在风尘空巷中吞声踯躅,活像一个站在冥河岸边的游魂,等待着渡船的接引。
…………
要是问,我这半年过得好不好、对自己有什么认识、有没有掌握住自己的命运?
这若单是对我半年来的所见所闻有些好奇,那现在还不是满足好奇心的时候——那得等我睡够了、吃饱了、喝足了,然后再看我有没有好一点的心情!
这若要我以这个时代的精神来表述,我就来了精神,会忍不住这么讲:没有人、也没有任何理论可以证明我将要公开宣布的事;证明对我来说是多余的,因为我没有选择,我必须这样做。
为了在宣布这些事情时,自己看上去能更精神些,我还特意抽时间去冲了个澡。
2.
冲完澡,脑袋一挨着枕头,我就想到曾有人提到的一个思想实验:他请我们想象这样一个「无辜的威胁者」——大坏人H抓起一个第三者W向我掷来。
现在假设W是无辜的,但在砸到我之后他还能存活,而我确定会死翘翘。那么在这种情境下,我是否可以在他砸到我之前,用我的左轮手枪(假如我可以合法地拥有左轮手枪)将他击落呢?
从表面上看,我显然是可以这样做的,毕竟我对自己的生命负有保护的责任。况且在那种情景下,为了保护自己,除了将W击落哪里还有别的法子呢?
但好像还不是那么理直气壮,我多少会感觉到有些遗憾,肯定欠了W什么。原因是,我击落的是W,而不是把他作为杀伤性武器攻击我的那个大坏人。
但W对此难道就没有一点责任吗?好像也不是。他的责任大概有两点:一是被人当了枪来使;二是他没有为摆脱被人当枪使的命运而作出最大的努力。
思想实验就是这么残酷。不过,这个思想实验中的W,和我——当然也包括你——的命运是有几分相似的;这是一种被人控制、被人掠夺、被人暴打,甚至被人整死的命运。
这不是瞎说。在微信群里,不少人跟我打招呼就是问我是不是找削?微博上也有人在恐吓,说掘地三尺也要把谁谁谁给剁了!
谁都不承认,这样的命运是我们应得的。我们把这责任指向了权力。但谁又能说,我们对于自己的命运,不负有一点责任呢?
扪心问问,平日里我们有为权利、为尊严鼓与呼过么?又是否关心过他人的维权并声援之?这样的命运,逻辑上,不正是平时「沉默」的一个结果么?
其实,作为公民呀,我们每一个人的命运都是差不多的——谁也不比谁好多少!
这也就是说,无论甲作为小贩被城管打,还是乙家的孩子在学校被霸凌,抑或丙家被强拆……这些都并不仅仅是个体的遭遇,他们不过是以偶然的方式,体现了你我的普遍命运罢了。
说到这儿,我猛然地将被子拽过来捂住脸——我不是怕光,我是想到我就是那「沉默的大多数」中之一员,我哪能不惭愧呢?
3.
心理学家就常讲,每个人的命运都是由思想塑造的。一如爱默生所言说的:「一个人就是他整天所想的那些……他怎可能是别种样子呢?」这样看来,我们现在所面临的问题就是如何选择正确的思想了。似乎做到这一点,就可以摆脱所有的麻烦。
可能有人就会急切地问了:什么样的思想才是正确的思想呢?有此问的人,多半是希望遵照榜样而活的人。
试想,我们若按照榜样而活,我们活的就是榜样的生命;若我们不去活自己的生命,那谁活我们的生命呢?
我有一点点不成熟的看法:相比去区分思想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去区分思想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更重要。
那如何判断某个思想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呢?虽然,给予指令、劝导改善和加以协助都已成错误的开端,但我还是可以试着在这里给出一个判断标准的。
在我看来,思想所扮演的角色不过是把你我从一个地方引领到另一个地方,只有能把我们从我们的来处引领到我们的去处的思想才是我们自己的思想。
应用这个判断标准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我们得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这就涉及到一个人的立身之根基了。
要我说,你我本都是有大根基的人,只因为贪恋利欲,才埋没了智慧,生出无穷的魔障;是时候拿出主人的眼光来,在茫茫宇宙中寻求自己的根基了。
其实呀,社交;工作,事业;恋爱,婚姻,家庭;兴趣爱好,理想抱负,人生使命,宗教信仰……一切的一切存在的价值就是能让我们生活得更美好。倘若其中任何一项不能增益幸福生活,或是给生活带来困扰甚至伤痛,那都是需要作出改变,甚至可以放弃的。
言至此,我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地要抛出两个结论:「爱自己」才是一个人立身之根基;检验是否爱自己有一个标准——是否能让自己生活得更美好。
在大理,我爱自己的方式就是饱饱地睡上一大觉——我就这样睡了一天零一夜。
4.
有人或许有这样的疑问:这里说的「爱自己」不就是「自私」么?如果说起「自私」,你能不夹带鄙夷、菲薄、不屑的情感,我是挺认同这种观点的。
在我的生活中,我就遇到过很多被别人指责为自私的人,而我遇到的最自私的那个人就是我自己:我追美剧的时候家里的大事小事什么也不干的;我健身也不在乎会打扰到晚睡早起的家人;见了长辈、领导我也懒得跑过去打一声招呼……
这么讲吧,这么些年来,我给身边很多人的印象就是孤独的、冷漠的、自私的!
当然,身边的亲人、同学以及一些莫名其妙的好心人,也曾想过要帮助我去改变这一现状,然而我拥有让所有人都闭嘴的能力,所以也就无果而终了。
就是这样的我喜欢阅读,当我读到普鲁斯特的文字,总是忍不住落下泪来;我做事算是认真负责的,经过我手的事情,别人是很难挑出毛病的;此外,我还特别热爱游泳、跑步、登山……,对我的生活方式很多人明里暗里都表示很钦佩。
这么讲吧,这么些年来,我一直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做到了不去给别人添麻烦!
事实上,在我努力照顾好自己的过程中我也滋养了很多生命、帮助过很多人,就如同资本在流动的过程中也会给很多人提供工作机会以养家糊口一样。
套用亚当·斯密之言:我努力地照顾好自己,最大化自己的产出;我这样做,既不是为了公共利益,我也不知道自己创造了多少公共利益;我只追求自己的安定,追求自己的私利;我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引导着,无意之中促进了公共利益;在追求自己私利的过程中,我无意中造成的公共利益的增加,要远远大于当我有意去促进公共利益的时候所造成的增加。
要我说,这比爱所表现出的一切都更丰富些,也比所有人对爱的评价更本质些。
可以说,自私(爱自己)是引导你我安全地通过生活的旅途,消除生活中所有疑虑以找出正确途径的罗盘,这也是通往群体互爱之路;人类将看到、感受到我们道路的相似和共通之处。
那为什么有些人在照顾自己的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却让人极其不痛快呢?那多半是因为他们的灵魂(其实我更愿意用「自我意识」这个词)太贫乏了。
5.
对于现在的许多人来说,「灵魂」是一个非常陌生的词,似乎已被夹藏在发黄的书卷里了,极少去想想自己灵魂的处境怎样。于是呢,在火热的商业社会里,我们变得冷漠、敌意、恶毒。
更让人感伤的是,还有人把干瘪的灵魂典当给了没有休止的物欲情色,制造了人间的桩桩不幸。
「只有撇开对外物的追求,才能到达灵魂的所在。」荣格就说了,你若是找不到灵魂,灵魂得不到给养,你将会陷入空虚的恐惧;这恐惧将挥舞长鞭,驱使你绝望盲目地追求空洞的世事。
纵然追逐到了一些事物,可待你扯开它们,仍然是找不到自己的灵魂,因为你只能从自身找到。
要我说,滋养灵魂才是智者作为,否则就是将它蓄养成住在我们心中的魔鬼了。
我估摸,正是我身之内的这个魔鬼勾起了我环游世界的念头。见时机不成熟,它仍不肯罢休,转个头来就诱使我穷游中国,这样一路把我哄骗到大理。
6.
来大理之前,我曾计划着要骑行环洱海、徒步上苍山。只是一住进古城的客栈里,我就哪儿也不想去了,只想躺着、横着、卧着;一天零一夜哪里够?
睡醒后,回望拉萨过来的这一路,觉着这苦逼路线走一次也就够了。接下来我最高兴做的就是闭上眼睛静候着,静候记忆这把筛子,让我忘掉山洪、塌方、泥石流给我带来的诸多麻烦;这样,我好重新编制记忆,将一些美好的感受放在经历中。
可我熬不住饿,还是乖乖地从床上爬起来找吃的去了,喂饱肚子比什么都紧迫。
待劲头上来了,我还是少不了要去逛古城、环洱海、上苍山,四处蹦跶一番的。
逛荡在大理古城里,我隐隐约约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坠住了我的脚——这是一个出世感与生活感都很浓郁的地方;美好的地方太多,可是像大理这样能把自然、人文、生活结合得浑然和美的地方却是不怎么好遇。
高原之夏,雨来得比我的想象还快,去得往往又比我的视线还远。在这雨后初晴、碧空如洗时候,于洱海眺望横列如屏的苍山,看着那条洁白的云带飘荡开来,横束在山腰,回家的思绪也就跟着把我捆得死死的。
在我走入苍山深处,独自行进在玉带路上,拨开伸手便可捕捉的缕缕云气,看着那金黄绚烂的田野,看着那星罗棋布的村庄,看着那高高矮矮的房屋,回家的思绪便泼洒了出去、铺展了开来,怎么收也收不拢了。
而所谓的家,究竟意味着什么呢?我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思考这个问题。
思考的结果是,三天后我买了张大理去昆明的火车票,计划从昆明回安徽老家。
7.
在去昆明的火车上,我收到一个来自广州的邀请——貌似那边有一份蛮适合我的工作在等着我呢。去,还是不去呢?这又是一个需要我费心去思考的问题。
连载中,第三十九篇;下一篇:[连载·一具心理尸㊵]一个心理师还从来没有这么渴望去一个地方——广州……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