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我们真诚

        木心的《从前慢》中有这样一句: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我一直向往又满心敬佩着,在那个科技还不够发达的年代,人们诚诚恳恳,虔诚细致的将手头的大小事扎扎实实的做完。

        寄信给远方的人,拿着信送到邮局,邮差叮铃铃的,一路清脆,清脆到彼端耐心的居所,圆满了等待。再往前,古人铺就尺素,拿笔蘸满墨汁,灯下一笔一画书写心话,字字斟酌,用词精思,语句简凝真挚,写罢折叠纸张,糊好信封,送往邮驿,或是交付信客,等待的柴扉就此张开,焦灼担忧,也藏回肚中化为挂念。远方之人收到信,拿回屋中,伏案一读再读,细细摩挲,笔锋撇捺饱含思念,纸张纹理织就情愫。这样看来,寄信人用心,送信人尽心,收信人欢心,小小一封信,牵动三人,其间穿越的时间和空间早已深厚了情谊。试想千里之外有人跋山涉水的连接,有人万水千山的期盼,心意沿路洒向大好河川,此间细悟有禅意,别有一番美妙。

        记得《甄嬛传》中甄嬛被贬至凌云峰,果郡王因公困在宫中,两人此时爱意已深却分隔两地不得相见,便传书互诉衷肠:

        一张机,采桑陌上试春衣。风晴日暖慵无力,桃花枝上,啼莺言语,不肯放人归。

        两张机,行人立马意迟迟。深心未忍轻分付,回头一笑,花间归去,只恐被花知。

        三张机,吴蚕已老燕雏飞。东风宴罢长洲苑,轻绡催趁,馆娃宫女,要换舞时衣。

        四张机,咿哑声里暗颦眉。回梭织朵垂莲子,盘花易绾,愁心难整,脉脉乱如丝。

        五张机,横纹织就沈郎诗。中心一句无人会,不言愁恨,不言憔悴,只恁寄相思。

        六张机,行行都是耍花儿。花间更有双蝴蝶,停梭一晌,闲窗影里,独自看多时。

       七张机,鸳鸯织就又迟疑。只恐被人轻裁剪。分飞两处,一场离恨,何计再相随?

        八张机,回纹知是阿谁诗?织成一片凄凉意。行行读遍,恹恹无语,不忍更寻思。

       九张机,双花双叶又双枝。薄情自古多别离。从头到尾,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

        书写的语言的魅力,是细细品来仿佛看见两人含情双目相连两心。双方收到信后将个中情话反复咂摸,会心体味,又将情书抚平惠存,用心回书,再深情远盼。古人常在信的开头写见字如晤,甄嬛与果郡王看到不远万里来的情书,怕是比会面相拥还温情。

        两个月前卖座的《北京遇上西雅图之不二情书》讲的也是这个理。影片用大量时间镜头展现汤唯饰演的姣爷和吴秀波饰演的Daniel通过通信互诉心声,让人耳目一新。

         两个毫不认识前半生迥然不同的人在大陆的两端倾写衷肠,鼓励对方走出人生难题,信件穿梭,见证着他们或躲闪或直面历练的光阴,最终他们相知相遇,因为精神的相伴早已穿越肉体的阻隔。我很欣慰,这部电影用心于书信语言的准确深情,更重要的是它将书信搬上荧幕,划上重点,回归的意识,拾起被大多数人忘却的交流方式,这是极为可贵的。

        科技发达的今天,我们聊天用微信,发文件用邮箱,思念了打电话或者视讯,承不住思念就踏上高速的交通工具相见,高效便捷,没有阻碍,这是一个想要什么便可以得到的时代。我享受着这国家发展的成果不亦乐乎。

        一次突发奇想决定给几千公里外的朋友寄信,信的内容必当认真写来,但由于空闲时间少加上不熟悉寄信流程,我花了一周才将此信写完装好寄出,此后生活如常,但心中多了挂念期待,像放飞一只从小养至毛羽丰满的黄鹂,盼着听见她的乐鸣再绕耳畔。半个月后我收到她的回信,手捧这不易的纸张反反复复读了好几遍,抚平细碎的褶皱,用手指摩擦感受,端详朋友一笔一画写下的字,体味只此一家的排列措辞:

        就是她了,就是这样的她,她端坐桌前回忆量度的身影,撑肘托腮斟酌的神情。我忆起往昔共度岁月,欢笑私语,这信封,这信纸,这墨迹这字体,把记忆中串连现在的她跃然眼前,这是专属于她的一段浮想,是量身定制的交互真情。

        人与人交往最重要的是真诚,写信无疑是充满了真情味道的沟通。写信,有酝酿,有安排,有等待,有期盼,有欢喜,有琢磨,人间七情,世事运道,有八成都体现在这你来我往的小小书信上。但如此可爱之物,被现代的生活节奏越甩越远,少有人写信沟通,就如同越来越多的胡同销匿在城市的生长中,越来越多的古城墙老宅院倒塌在钢铁森林下。我们为了建设家国而遗落古迹,时代的步履匆匆,尘卷落后旧物而铺展新颜,科技呼啸前驶确该抛弃低效之物,但我们应该紧握的是它们内藏的精神。真挚之情,闲适之态,正是写信的精魂所在,也或许正是光速运转的今天所需要的。偶尔慢下脚步,在车水马龙中抓住落在身后的珍视,在忙碌仓促时也认真面对自己和他人,对内心真诚,对所待之人真诚,生活或许并没有曾以为的那样不容易。

        如此可爱之物,若被遗落,实属可惜,还望诸君哪日闲来无要紧之事,放下手机,拿起纸笔,写下思念,哪怕心里的话说予一万遍,远方收信之人,看见映纸的一个个玲珑落笔也定会想起你的音容笑貌,乘着这远道而来的情思,暖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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