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先生在平定南赣匪患之后,为南赣所属各县兴办社学,发布的教育大纲。目的是“蒙以养正”,启蒙孩子,存养正气,引导孩子向善,而不是驱使为恶。
教育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圣人教人,教的是怎样克除私欲接近天理,而非谋生手段,古有“君子不器”之说;后世教人,教的是怎样培养私欲,怎样为自己获取更多。
比如成功学中激励人的欲望的一些做法,甚至那些宣扬“更高更快更强”的方式,都是在加重而不是减少人的私欲。私欲深重进而功利心重,这样的教育价值观培养出来的自然是利己主义者。
功利心重自然催生实用之学,所以评价教育活动便看“有用没用”,故而“以歌诗、习礼为不切时务”。
拜读先生全文,字字都是珠玑,句句都发人深思,就让我们随着先生的文句,各自感悟吧!
古之教者,教以人伦,后世记诵词章之习起,而先王之教亡。今教童子,惟当以孝、弟、忠、信、礼、义、廉、耻为专务;其栽培涵养之方,则宜诱之歌诗以发其志意,导之习礼以肃其威仪,讽之读书以开其知觉。今人往往以歌诗、习礼为不切时务,此皆末俗庸鄙之见,乌足以知古人立教之意哉!
古代的教育是教化,先从做人学起。后世先从记诵词章学起,先王的教化宗旨丢失了。从现在开始教化儿童,一定以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为宗旨。
培养孩子这些品质的方法,适合引导孩子学习诗歌以培养他的志向,引导孩子学习礼让他更有威仪,诵读经典以启发孩子的觉知(而不是拿经典当知识学)。
现在的人认为歌诗、习礼不实用,这都是些低级肤浅的看法,这是不了解圣贤立教的本意。
大抵童子之情,乐嬉游而惮拘检,如草木之始萌芽,舒畅之则条达,摧挠之则衰痿;今教童子必使其趋向鼓舞,中心喜悦,则其进自不能已:譬之时雨春风,沾被卉木,莫不萌动发越,自然日长月化;若冰霜剥落,则生意萧索,日就枯槁矣。
大概说来,儿童的性情,喜欢自由自在的游戏,而不喜欢规矩约束,如同草木刚刚发芽,舒畅的环境里,就会欣欣向荣,摧残他就会枯萎。
所以,教化孩子,必定使他备受鼓舞,内心喜悦,那么他的成长就自然而然不停止。就像春天里春风和及时雨,雨露惠及花卉草木,无不萌芽开花,自然的一天天成长生发。如果是秋冬那样冰霜来临,那就万物萧条,一天天枯萎。
故凡诱之歌诗者,非但发其志意而已,亦所以泄其跳号呼啸于咏歌,宣其幽抑结滞于音节也;导之习礼者,非但肃其威仪而已,亦所以周旋揖让而动荡其血脉,拜起屈伸而固束其筋骸也;讽之读书者,非但开其知觉而已,亦所以沈潜反复而存其心,抑扬讽诵以宣其志也;凡此皆所以顺导其志意,调理其性情,潜消其鄙吝,默化其粗顽,日使之渐于礼义而不苦其难,入于中和而不知其故,是盖先王立教之微意也。
所以,凡是用唱歌咏诗来引导孩子们,不仅抒发他们的意志,也是把孩子喜欢的蹦蹦跳跳、叽叽喳喳、淘气顽皮引导到唱歌咏诗上,在音乐节拍中宣泄孩子们孤独、压抑、郁结、焦虑等情绪。
引导孩子们习礼,不仅整束其威仪,也是让孩子们周旋揖而活动其血脉,拜起屈伸而强健其筋骨。
引导孩子们读书,不仅是启发他们的觉知,也是让孩子们在不断思考中滋养其心灵,抑扬顿挫的诵读以宣告他们的志向。
所有这些活动,都是顺导孩子们的意志,调整他们的情绪,潜移默化,消除孩子们的粗俗、顽劣、心胸狭隘,一天天逐渐使他们化于礼仪而不苦逼,不知不觉就内心中和。这就是先王创立教化的精微之意也。
若近世之训蒙稺者,日惟督以句读课仿,责其检束而不知导之以礼,求其聪明而不知养之以善,鞭挞绳缚,若待拘囚。彼视学舍如囹狱而不肯入,视师长如寇仇而不欲见,窥避掩覆以遂其嬉游,设诈饰诡以肆其顽鄙,偷薄庸劣,日趋下流。是盖驱之于恶而求其为善也,何可得乎!
像近世那些启蒙儿童的(稺,同稚),每天只是督导孩子们的标点断句、仿写作文。苛责他们约束自己,而不懂得用礼来引导他们,培养他们思维发达,而不懂得用欣赏鼓励来激发他们。
粗暴对待孩子,如同对待犯人。孩子们把学校当成监狱而不愿意去,看老师如同贼寇仇敌而不愿意见。
最可怕的是窥探躲避老师,遮遮掩掩、偷偷摸摸去玩耍游戏,掩饰、说谎,放纵顽皮粗俗,隐瞒、轻薄、庸俗、卑劣,越来越下流。这是驱使孩子们去向恶的品行,而要求他们品行高尚啊。怎么可能得到呢?
凡吾所以教,其意实在于此,恐时俗不察,视以为迂,且吾亦将去,故特叮咛以告。尔诸教读,其务体吾意,永以为训,毋辄因时俗之言,改废其绳墨,庶成“蒙以养正”之功矣,念之念之。
凡是我所说的,心意就在于此,恐怕当下流俗不觉察,认为我这样是迂腐。而且我也即将离开,所以嘱咐大家真正的教育,大家一定体悟我的心意,永远以此为准则。不要动辄因为流言蜚语,废黜这些原则,这样就能达成“蒙以养正”的教化功效,切记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