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书在闲来没事的时候,喜欢到他家附近的小河边走走。
他在河边小道上总能碰上形形色色的人,站在河边不断往河里吐口水吸引鱼来吃的人、每天穿着西裤皮鞋慢跑的人还有一个喜欢每天晚上都来河边钓鱼,走之前又把鱼放回到河里的光头男人。
应书关注到那个光头男人倒不是因为他钓鱼又放鱼这个莫名其妙的行为,而是因为他的头真的光得发亮,似乎从来没有过毛囊,甚至在晚上一辆小车经过,车灯无意照在他头上时,让人觉得有点刺眼。
有一天晚上,应书走到了光头男人的身旁。“嘿,你为什么老是会在晚上钓鱼啊?”应书问道。
光头男人瞟了一下身旁的应书,目无表情地回答道:“因为要打发时间。”
“那你为什么钓完之后,又把他们放回去呢?”应书又问道。
“不放回去,我也不知道放哪里,总不能把它们倒进垃圾桶吧?”光头平静地回答。
“为什么不能拿回家做菜啊?”应书问。
“但我也不想吃鱼。”光头嘴角略微上扬了一下,眼睛第二次快速地瞟了一下应书。
“鱼儿应该很感谢他吧,被抓了有鱼饵吃,还不用被煎炸炖蒸。”应书想,“但这光头还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虽然刚才光头回答了钓鱼是为了打发时间,应书还是忍不住再问了一次原因。这次光头却没有说话。
聊天突然停止了,但奇怪的是气氛没有因为沉默而显得尴尬,反而两人之间的沉默营造出了一种宁静的环境。应书出神地看着光头手中那根飘在水面上的细细的鱼竿,光头出神地看着江的另一边。
“哔哔!”一辆小轿车飞驰而过。应书的目光一下子转移到了光头锃亮的脑壳上,小轿车的车灯在这条人不多的小道上显得格外明亮,光打在光头的脑壳也格外显眼。应书才想起来自己一开始对光头感兴趣不是因为他钓鱼又放回去,而是他那个光得有点不可思议的脑袋。
这次倒是光头先说话了:“小伙,别看我现在顶着个圆滚滚的大光头,其实我以前头发很浓密。”
应书一惊,心想:“他怎么知道我正在好奇他的光头?”惊讶的感觉持续不过0.3秒,应书立马微笑说道:“是吗?那为什么现在成了个卤蛋了。”说完应书暗暗为自己找到一个这么合适的词而高兴。
“因为我有一天发现自己有一个超能力,每当不开心的时候,只要拔掉一些头发我就可以忘掉这些烦恼与不悦。所以每次有烦事发生的时候,我就会拔掉一些头发,没过多久我便没有了头发。”光头目无表情地说道。
听完之后,应书想笑,但出于礼貌忍住了,心想:“这人脑子不是有问题吧?竟然说自己有超能力。”应书说道:“大叔,你可真幽默,哈哈。”
光头慢悠悠地一边收起鱼竿,一边说:“拔掉头发后,毛囊也会消失,没办法再长出来。而且越不开心,要拔掉越多的头发才能完全消除烦恼。”
“刚开始失恋感到伤心欲绝的时候拔掉一些,工作不顺利觉得前途迷茫拔掉一些,后来玩游戏输了感到忿忿不平也拔掉一些,出门忘带钥匙觉得有点不安也拔掉一些。”光头继续说道。
应书忍不住插了句话:“你是压力太大掉头发吧?”
光头点点头:“从导致外观变化的结果上来看,拔头发跟你说的掉头发确实一样,头发会减少。但为什么说我有超能力,因为普通人掉头发了但不会忘掉他们遇到的烦恼,但我自己拔掉头发以后,会有一种脱掉枷锁,烦恼烟消云散的感觉,而且以后同样的烦恼也不会降临在我的身上。”
“那你拔掉的头发物超所值啊。”应书突然煞有其事地说道。
“是吗?”光头问
“是啊,没有烦恼不是很快乐的一件事情吗?”应书问。
“烦恼和快乐像物体运动时的物体与参照物,没有参照物,你物体的运动也就没有意义了。”光头淡淡地说,“没有被推开过的人,没有办法理解被人紧紧搂在怀中的温暖。”
光头继续说:“有次失恋我拔掉头发之后,谈恋爱似乎变成了一件流水线作业一样的事,甜蜜时会本能地加工包装,分手时就像遗弃一个不及格的零件毫不可惜,第二天若无其事地等着下一个零件的到来。”
应书听完后,眉头皱了一皱。他没有完全听懂光头说的话,但仍然又问了一句:“你意思是现在没有什么烦恼,但却不快乐吗?”
“快乐啊,但只是感觉和以前的快乐不一样了。打个比方说以前是偶尔惊涛骇浪、波涛汹涌的太平洋,现在是静若镜面,偶尔泛起点涟漪的瓦尔登湖吧。”光头眼珠子转了一圈,若有所思地回答。然后他把长长的鱼竿一节一节地缩起来,缓缓放到袋子里。他弯下腰,提起它那一桶满满的“战利品”,使劲往江里一洒,鱼儿在空中扑腾扑腾地扭动着身子,有点像飞在空中的小鸟。重新回到江里的鱼儿,没有半点迟疑,没有跟“恩人”说声谢谢,咻地一下就消失在水里。
“其实你还有烦恼吗?”应书有点困了,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有点机械地问道。
光头笑了一下:“有吧,现在我的头光得有点离谱了,想着买顶假发。带上假发照了下镜子,我觉得自己跟金城武还真有点像。”
说完,他便向应书挥挥手,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