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冰在大阪见到王长林的时候,他几乎楞了一下。
十年没见的好朋友,此刻见站在自己的面前,他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方式去开始这十年后的第一次重逢。
还没等骆冰有所动作,王长林箭步向前,狠狠的抱住了骆冰。
“十年不见了,你这家伙可还好?”王长林问道。
骆冰笑了,“好,好的很。”
重逢的开始,以如此朴素的问候作为开始,似乎显得有点淡,可是如果要表现的隆重些,又该是个什么样子呢?
一路上,长林一直不断的给骆冰讲诉着日本的生活点点滴滴。好像是在翻一本旧的账本,非得要把每一笔记下的帐,算的清清楚楚。
他说:刚来日本的时候,最受不了的是寂寞。晚上,一个人在一个小屋子里,什么都不想做,又想要做很多事。多想你在我身边,好歹有个伴,好歹有个倾诉的对象。
他又说:当时毕业找工作,主要是单位给的工资高,不然谁愿意离开故土,离开自己的朋友圈。可是,既然选择了离开,总的要适应吧。可是,到了日本,到了大阪,身边的人,表面上都是那么有礼貌,可好像跟我隔着一层捅不破的纸。
他接着又继续说:后来,慢慢的熟悉了这边的生活,这里工作的流程,心想着好好工作,等攒够了钱,就回国娶媳妇去。可是啊,你怎么能够预料到,生活的变数如此不找边际。
”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有人看上了你?“骆冰打趣到。
王长林大笑道:恰恰相反,是我看上了一个日本的姑娘。我怎么会看上她的呢?当时就这样发生了。在公司的电梯里,我遇见了她。她嘲我笑,那微笑像沾上了糖,让人心里都觉得甜。我望着她啊,圆圆的红红的脸蛋,两个深深的酒窝,一双清澈至极的双眼,还有那长长的一头秀发。就像……
”就像当年你在学校看上的唐如梦。“骆冰补充道。
王长林停了下,若有所思。缓了缓,他说:她叫美惠。你知道嘛, 后来我真的把她变成了我媳妇。
”那我可得祝贺你。“骆冰似乎有点打趣的说着。
王长林说:本来生活好好的,虽然生活是平淡了些,但我对这一切都挺满足的。也因为在这里有了家,从此也少了会故乡的冲动。可是,我不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就忽然的走了。
”走了?什么意思?“骆冰惊诧的问道。
王长林沉默了许久,许久之后,他对骆冰说:走了才有念想。不走怎么能够知道,原来失去是多痛苦的事。从此,我又变成了一个人,想要回家,又害怕回家。想要回国,又想念着她。
后来,王长林就再没提起过她。他只是不断的给骆冰讲述,在日本的所见所闻,一些风土人情。骆冰静静的听着他讲了很多。讲着讲着,他忽然背诵起了北岛的诗歌:
那时候我们有梦,
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
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那时我有很多梦,关于文学,关于事业,关于理想, 那时我时常在午夜惊醒,
因为有很多梦未圆, 因为对现状的不甘, 因为对明天还会期待, 因为相信自己会是一个奇迹!
如今,我总能一觉睡到天亮,
因为对明天不再幻想
曾经很多梦的也沉睡了, 曾经很多的冲动,消沉了。
是长大了? 是成熟了? 还是麻木了?
反正是回不去了...
骆冰听着听着,忽然间湿了眼眶。他望着王长林,久久的凝望着。他其实什么都没有变,只是他自己变了。他之所以,会突然之间情绪失控,是他发现,十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都在努力,都在进步,都在让自己变得更好。可是,从王长林这里,他发现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这种失去不是意味着物质上的失去,而是他发现十年来彼此的成长,好像都不在一个方向上。他看着眼前的自己,也望着心中的自己,好像那曾经熟悉的感觉,正在逐渐消散。那一刻,他忽然想起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