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靠岸,犬吠此起彼伏,在夕阳铺就的暮色里,远游牧人缓缓归来,炊烟缭绕的小村庄在这时总像一位素雅宁静的少妇,向着晚色向着归人莞尔一笑,似把一日的劳累温柔抚去。但在这些倦鸟般想要归栖的人们中间没有我父亲的身影,他到偏远的地方游牧去了,为了让他心爱的牛羊能安然度过寒冷的冬天。
夜,一如既往地悄然降临,终于没有吵闹的吆喝声和马蹄扬起的尘土,小村中只有一排昏黄的路灯,默默地虔诚地守候着这条安静的路。暖暖的,映衬着天空中那轮晃荡的月亮。不知何时竟飘起一场无声的雪,我的心情如那还没来得及收尾的愚钝的晚秋,扰乱而无奈。母亲收拾了才买不久的毛线团,看来这场初雪等不及穿一件御寒的毛衣了。
我的小屋朝南,我坐在不太清晰的窗口,视线与那高高的院墙形成一个小巧的角度,那片天依然保持着清晰,那轮明月似乎也因为这场不期而遇的初雪而微微颤着。偶尔有风带过,房檐屋梁上便会飘飘洒洒……
窗户上很快被蒙上一层厚厚的雪霜,渐渐隐去了苍穹。母亲敲开了门,带着一身凉气,打破了我严肃的莫名的沉默,她吹灭了蜡烛,拿出那盏每晚都必点的酥油灯,嘴中嘟囔着。呵,又是难理解我不爱开灯的习惯。灯是有的,且是我喜欢的暖黄暖黄的颜色,但我却莫名钟情于那些粗的细的,白的红的蜡烛,特别是火柴划过那一阵硝磺味儿之后的丝丝青烟,妖娆而沉寂。母亲拿着火柴在黑暗中摸索了几下后懊恼着拧开了灯,霎时又点亮了酥油灯。
“睡吧,这么晚了”。她说。我起身,拉下半敞的帘子,跟她道了晚安。目送她推开半旧的木门又摁下了灯,世界照旧暗了下来。然后把自己摔在床上,也像驱散了脑海中所有无关紧要的想法,她一定不知道,我正傻傻地担忧着有一天这片园地也会出现任何风雪都无法掩盖的五彩缤纷的霓虹灯;她肯定也不会理解只有群星微雪的世界多么与众不同,我只听到了她沉闷的关门声。可能,她正担心着明早强冷的天气会冻封门前的那口井,也可能着急着天一亮要给父亲送去保暖的皮袄……总之,在她眼里,冬天是个多事的季节……
夜,似乎很深很深了,偶尔的狗吠声在失眠人的耳里异常怪异。外面必定是一副纯洁的画卷吧?!不知何时,母亲平静的呼吸声已透过隔着的木板传到我耳朵里,我枕着的梦终于开始迷离,眼角堆积的睡意淡淡蕴开。
天空身着白色的衣服缓缓拉开白色的帷幕,习惯早起的我试着抹去挂了满窗的晶莹莹的冰霜。我看到院子里被扫开了一条路,母亲正抖落着脚上的雪,红彤彤的脸颊失了往日的暖意。没有明晃晃的与晨雾齐肩的街灯,没有赶着时间的匆匆脚步,一切,是我想要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