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云雷有消息了。”姬音寺里,程莱一手推开了禅房的大门。
由于太过激动,他几乎没有注意到萧庭寒忽然皱起的眉头,“是本王的属下太莽撞,扰了方丈。”
“程莱。”
听得自家王爷冷了声线,程莱抓了抓脑袋才反应过来,“老程是粗人,扰了方丈,还请见谅。”
老和尚一脸褶皱,捋了捋胡子,轻笑道,“无妨,程将军义薄云天,不拘小节,老衲怎会怪罪。”
程莱又不好意地又挠了挠头发。
“是云雷回来了吗?”
“啊?”程莱没反应过来,“哦,不是云雷,是他手下的一个小将逃回来了。”
萧庭寒眉眼里的光芒暗了下去,“玄音方丈,本王还有要事处理,就不作陪了。”
“王爷只管去忙。”老和尚笑着,脸上的褶皱一层叠一层,倒有几分和蔼可亲。
那个小将已被洛斯逸带到了偏院的禅房,此刻正在盘问,见萧庭寒进来不由向前挪了几步。
“王爷,属下也不知云侍卫他们的下落。”
萧庭寒幽深的眸子看不出真情实绪,只问洛斯逸,“怎么回事?”
半盏茶的时间,洛斯逸将那个小将话重复了一遍,脸上微愠,“真是可恶。”
“洛三,别急着下定论,也许云雷他们这次遇到的另有其人。”
“可是现在,南朝公主下落不明,我们也不能回京复命,下一步该怎么办?”
“等。”
“等?”洛斯逸微讶。
“她一定会回来的。”他语气十分笃定,但洛斯逸还是存了几分疑惑。
一整天云雷还是没有任何消息,洛斯逸不由急了眼,“阿庭,你怎么还有闲心下棋?”本以为他跟自己一样愁,没想到去了他的厢房竟看见他正悠闲地下棋。
“来一盘?”
“……”
洛斯逸终于明白什么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眼前这个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阿庭,你说这南朝公主会不会遭遇什么不测?”
幽深的黑眸瞟了他一眼,“你这担心人家?”
“……”
“若不担心,那她的生死与你何干?”赤峰关那晚,他派人盯着水泠月,洛斯逸问了他同样的问题,现在他抛还给他。
“……”洛斯逸顿时满脸黑线,要不然怎么说得罪谁也别得罪这个北汉无良王爷。他哪是担心水泠月,他是怕这个公主出事,他们向皇帝交不了差,宫里那对母子又给萧庭寒加什么罪名。
到了傍晚,众人终于等来了云雷的消息,洛斯逸也松了一口气。
“云雷。”程莱一激动,掐住了云雷的手臂痛得他龇牙咧嘴。
不待云雷发作,水泠月淡声道,“你再用点力,估计他这手就废了。”
“你这女人休要在这啰嗦,要不是你……”程莱一看云雷的伤势就知道一定伤得很重,要不保护她,他兄弟会伤成这样吗?
“程莱。”萧庭寒在身后打断他的怒喝,“扶云雷进去处理伤。”
萧庭寒声音不大不小,却透着一股不容反驳的意味,就算程莱有再多怨气,在自家主子面前也不敢太放肆,“是。”
“云安公主没受伤吧?”
“承蒙王爷关心,您的手下很厉害?”言外之意,都是云雷拼死护主的功劳,她才能安然站在这里。
洛斯逸仿佛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汹涌暗潮,宽慰道,“回来就好,还以为你们遭遇什么不测了?”
“让各位担忧了。”水泠月满怀歉意。
萧庭寒的视线并没停留多久,似笑非笑地神情倒是看得水泠月有几分不自在。
“公主也算是在鬼门关闯了一回,定然受惊不少,不如稍作休息,压压惊我们再启程。”
“如此,云安便多谢王爷体恤。”
“公主,你怎么样了?”迎兮一直站在众人身后,一直到萧庭寒他们走了,才敢上前来。
“没事,一点小伤。”她眼下更担心的是萧庭寒那似笑非笑的态度。
为防患于未然,她一定要先探探他的口风。
“方丈,云安公主求见。”
禅房后院,趁着手下休息调整的时间,萧庭寒又来找玄音方丈打算下完刚才未尽的棋局。听得禅房外小沙弥的敲门声,玄音方丈有些惊讶,看了看一旁正坐的萧庭寒,表情没有半分异样,似是早料到她会来。
萧庭寒正执一枚黑子欲下,看了看微怔的玄音方丈,以为他是顾及自己在此处怕有所不便,于是低声开口,“方丈何不请她进来坐坐?”
纵然玄音方丈与他相识多年,此刻竟也猜不出他是何意,只能低声吩咐外面的人,“请她进来。”
不一会儿,房门轻响,已经换了一身素净白衫的水泠月缓步进去,看到背对她而坐的萧庭寒,眸光微沉,慢慢收了惊讶,“原来王爷也在这,琅玥打扰两位清净实在不该。”
“无妨。”玄音方丈摆摆手,示意刚才的小沙弥给女施主上茶。
“不知云安公主来访,所谓何事?”
“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恐是这一路受惊,琅玥心绪有些难平,特来叨扰方丈。”
“哼,没想到……”老和尚没有开口,倒是一旁一直静坐的萧庭寒来了兴趣,“云安公主倒是个实在人?”
被他一语点破,水泠月也不恼,直直望向了那双幽深的眸子,“琅玥身为女子自然比不得王爷的英勇神通,此行受惊不少,求个心安也是理所当然。”
“是心安还是心虚?”
水泠月最讨厌他这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自己在他跟前已经与透明人无异。
“王爷觉得呢?”
玄音方丈听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对话,脸上笑意越凝越深,“两位就别争论了。生来皇族贵胄,又岂能万事遂心遂意。祸兮旦福,全凭个人造化。老衲只一介凡夫俗子,今日恐怕解不了云安公主之惑。只是,疑非疑,惑非惑,今日之惑它日再解亦无可厚非。缘分使然,切莫生分,且行且珍惜。”
“……”
水泠月听得一愣,不由自主地看向萧庭寒,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视线交汇的刹那,心思真可谓微妙难言。
萧庭寒首先调开视线。
“收拾东西,准备启程!”直到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水泠月才舒了一口气。
马车帘子开了一角,高大的城墙赫然映入帘中,迎兮在耳边赞叹,“不愧是北汉王城!”
豪华气派,有一种厚重感。城门中央刻着的两个赤金大字——铭城。
气势宏伟,透着独属北方一霸的威严。
接近城门口时,街道上有些吵闹,水泠月透过帘角看去,只见萧庭寒、洛斯逸两人翻身下马,向着为首那个身着明黄锦袍的男子走去。
“见过太子殿下。”两人齐声。
太子身边站着两个年轻男子,一个身穿月牙白长袍交领,内衬一件鲜红对襟,腰间束着一条同色祥云宽腰带,明明应该是张扬邪魅的人却让人感觉到一股忧郁的气息。一个身着靛青色锦衣华服,一看就是世家公子哥。
由于隔的太远,水泠月根本听不清他们的谈话内容,只偶而看到那些官员对萧庭寒目露赞叹。
不一会儿,城内又赶来了一辆马车,靛青色男子眼带戏谑,“话说,寒亲王爷南征的这三个月,我们大家可都是天天盼着王爷凯旋,你说是不是,司徒?”眉峰一挑,看向身边的沉郁男子。
水泠月心中微呵,原来他就是西陵那位世子。
只见他笑着接话,“可不是。”
太子听他们这样说也转头看向城内,随即转头轻笑着看了一眼萧庭寒。
“你们说谁呢?”正说着,马车上跳下来两个明艳少女,前面那个红衣靓影,向着两人询问。
“哟,说曹操曹操就到。”韩远挑眉看着走近的红艳少女。
“见过六公主,司徒郡主。”太子身后几位官员纷纷上前问候。
“哼……”一声娇俏的轻呼却是对着太子身边的那两个人,婉转峨眉微挑,三分娇嗔七分妖娆,眼神在看向萧庭寒时,略带羞怯,双颊也染上了一抹娇红。
“太子哥哥、五皇兄。”红衣少女身后那个明显活泼的姑娘,娇俏地冲萧庭寒及身边的人唤了一声。
“嗯。”萧庭寒瞥了她们一眼,眉目冷淡。
身边洛斯逸轻咳,“本世子也是好长时间没见司徒郡主了……郡主还是风采耀眼,国色天姿呀。”
水泠月微讶,这洛斯逸对别人的态度明显比她好太多了。
再看外面,那司徒旋得了夸奖更是涨红了脸,双目假装发怒,恨不得立即回去马车中躲起来。
迎兮啧啧两声,“唉,这女人就是矫情。”明明被夸得心花怒放偏偏还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
“别废话了,人都已经走了。”水泠月打断无聊的某人。
“嗯?”视线投向城门口,哪里还有那些黑压压的人。
“这……”,迎兮怒眼圆睁,“这北汉皇帝是什么意思?”
“我想,这就应该是帝王惯用的手段。”水泠月眼眸微合,掩去一闪而过的寒芒。
迎兮目露不解。
“先给我们一个下马威,搓搓你的锐气。”语气轻松,倒听不出什么情绪。
“礼部侍郎何忠翔恭迎云安公主。”车外人走了,只剩三三两两的宫人,一道老沉的声音响起。
“何大人客气了。”车内人未掀帘,只出了声音。
何忠翔脸色微秒,“云安公主多日舟车劳顿,臣等已命驿馆打点好,请公主移驾休息。”
这北帝是打算先晾她一阵吗?
“如此,便多谢何大人了。”
从始至终,水泠月都未踏出车驾半步,甚至连脸都未露,如此傲慢无礼的行为把何忠翔气的不轻,最后只得甩袖离开。
马车驶离主城道,往旁边的小路行去,很快就到了何忠翔安排的驿馆。
驾车的车夫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看着车上下来的火红的倩影,原本不屑的眼神不由愣了愣。
曳地红裙在身后展开,宛若绽开的红莲。满头青丝仅用一根红玉簪子挽起,鲜衣红艳不似司徒旋的妖娆娇媚,反而有一种淡然清冷的气质。
“这位小哥,麻烦引个路。”声音也似她人一般清越。
车夫惊讶了一秒,满面笑容,躬身道,“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