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里的食堂,和高校里的食堂一样,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地方。
下班的铃声响起,各部门的人便如同得到特赦令一般离开工作岗位。脸上颓废麻木的表情褪去,变得鲜活生动了起来。大家或三五成群,或孤军奋战,都不约而同地涌向同一个目的地——食堂。
为了不在排队的时候费时,争取多点时间休息,大家各显神通,用比平时快几个节拍的速度,三步并两步。但是毕竟人多,顷刻间,就从打菜的窗口开始,排成了蜿蜒的长龙,每个人手里拿着自己的饭碗,伸长脖子,等着打菜大叔的“宠幸”。
长勺一挥间,打菜大叔就决定了你碗里饭菜的荤素比例,你只希望那些可怜的肉丁,快到碗里来。而抖下来一点,还是再添一点,就要看打菜大叔的心情了。
如果,打菜的是个帅哥,他又恰好喜欢你呢?被喜欢的这个人,要么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要么就是走狗屎运了。
偏偏,这个一不留神就走了狗屎运的,就是我。
这得从饭盒事件说起。
三星灯饰厂也就二三百号人,大家的饭盒是自带的,吃完洗干净就随手放在饭堂的柜子里,说是柜子,也只是用木板随意钉成的一个个开放的格子,方便取用。
每次快要到饭点时,我都会先来到QA验货的地方找庆玲,然后和她手牵着手,有说有笑的向饭堂走去。
有一天,我准备像往常一样洗干净饭盒打菜,发现饭盒里竟然神秘地出现了一个水煮蛋,这个蛋的外壳摸起来还有点热乎。一次,二次....有时除了鸡蛋竟还有纸条,说一些摸不着头脑的话,比如你很青春靓丽,我很喜欢你。但是并没有署名。
这是什么情况?到底是哪个做了好事不留名的?
打菜的秃头大叔都四五十岁了,肥头大耳的,应该不会做这些无聊的事情。反而是偶尔才来饭堂客串打菜的长发帅哥有点可疑。长发帅哥高高瘦瘦,听他说话,一口的潮汕口音,但我和他并无交集啊。
但不可否认,他对我好像是有所不同的。
别人打菜时,还要担心打菜的人抖两抖,把勺子里本来就少的肉颠掉。帅哥给我我打菜,不仅打一大勺,还要用勺子再压一压,尽可能再添点,恨不得把我的菜碗堆成小山。末了,还问我够了没有?当然,这也换来了不少艳羡的表情和抗议的声音。
整个品管部一共十来号人,品管部的主管是个戴着眼镜的男子,叫黄文,湖北人,据说除了我们后来进来的这几个,还有做了比较久的幸玉彬,其他人都是他的老乡,是他接手主管职位后,陆续从以前的公司带过来的人。
黄主管常常会请我们到厂旁边的潮汕餐厅吃饭,说是犒劳大家。可以说,这个黄主管很会做人,比较会拢络人心,按他的原话就是,大家都是一家人,是兄弟姐妹。这也促成了后来的集体辞职事件的发生,当然,这是后话。
饭桌上,自然没有了平时工作时的拘谨,大家都放开了。曾庆玲也是湖北人,加上她比我年长,经历也多,很会说话。而且她还能喝酒,能适时的向同事敬酒,妙语连珠,将气氛推向一个个小高潮。
我不会喝酒,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庆玲的边上吃菜。遇到有人向我敬酒时,庆玲也会找借口帮我推托。
这天傍晚下了班后,黄主管又请我们吃饭。我吃饱后正无聊的张望,意外的发现餐馆的厨房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就是在饭堂打菜的长发帅哥么。听说工厂食堂是潮汕人承包的,原来他们和餐厅的老板是相熟的。
庆玲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然后意味深长的笑了。
平时我常和庆玲待一起,饭盒事件她也是知道的,还常常打趣我,这次她怎么能放过我呢。
“哟,棠棠,长发帅哥真是无处不在,你来这里吃饭也能遇到他”。庆玲娇声调侃道。一旁的师哥杨雨听到这话,也朝那边看去,然后不明所以的看了看我。
庆玲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大家的八卦之心一下子勾了起来,纷纷问是怎么回事。
于是,饭盒事件便被庆玲娓娓道来,还被她添油加醋一番,大家啧啧称奇,像听聊斋故事一样入了迷。而杨雨若有所思,平时不喝酒的他一反常态,拖着李宗亮一连干了好几杯啤酒。
第二天下午,下班的铃声响起,我们庆玲手挽着手向食堂走去,这次我的饭碗里多了一封信。庆铃一把夺过信,揣进了她的口袋里,对我说:“棠棠,一会儿去小花园看去”。
吃过饭后,我和她和往常一样,来到工厂的小花园。小花园由一片绿油油的草地和几个石桌组成,每个石桌前都有石凳。这个小花园算是我们的乐园了,给我们苦闷的打工生活似注入了一股清泉。
有时,我们一起在石桌前谈天说地;有时,遇到四下无人,庆玲就那样随性的呈大字躺在草地上,望着高远的天空,轻声哼着歌儿,我最喜欢听她唱《月满西楼》。
庆龄从口袋里拿出那封来自饭盒的信,递给了我。我说,不如,你给我唱首歌吧。
忽然,我没有了看信的兴致。信中写的什么内容,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呢,只能当做谈资罢了。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一曲熟悉的《月满西楼》从耳畔响起,当她唱到“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我的心中一片怅然若失,我学着她的姿势,呈大字躺在草地上,仰望着布满云霞的天空,上面还有飞机飞过的痕迹。
我的佳铭,这会儿正在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