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无际张
忘记了是八几年，老张还是小张的时候。
刚升入初中，老师对老张说，明天一定要交五毛钱的学费来。
老张说，老师，能不能再宽限几天。
这都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了，你到底能不能拿上钱，不能就别来了。老师凶言到。
从那天起，老张就发誓再也不去上学了，不就是五毛钱吗？我拿不出来能咋地，我不上了能咋地。
老张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他是家里最小的，按理来说，最受疼爱。奈何家里就是穷，还是让老张辍了学。
记得老张他爹以前说过一句话。老爷子说，我这一辈子就没挣过钱，我不是活的一样好？
怎能奈何的了老爷子。
从那以后老张就开始跟父亲一起下地，喂马，养猪。帮母亲做饭，缝衣服。老张一直是个听话又孝顺的孩子。
十五岁的时候，老张跟他妈说，妈，我要去市里，我要打工去，我要去给家里挣钱。
于是，老张去了市里，进了粮店。跟师傅学蒸馒头，炸油条。那时候还用着粮票。慢慢的，老张从一个学徒做到了领班。
老张身后的姑娘围了一大圈。
老张最中意的那个叫阿花。阿花阿花。做起事情风风火火，颇有侠女风范。
以老张的那俊模样追阿花简直不在话下。也就是看看电影就拉起了小手。谈了个把月老张就回家向母亲说明了想要娶阿花的意向。但老张的母亲却婉转的拒绝了这壯婚事。据说是张母早以为老张定下了娃娃亲。诚然张母又怎扭的过儿子。张母虽扭不过儿子，但还是不支持阿花进门。
老张的婚事还没谈拢，没几日，张母便通知老张。你二哥要结婚，你攒有多少钱？先拿来顶顶？
二哥要结婚，老张二话不说拿出了所有积蓄。于是自己的婚事便被搁置了。
一晃两年过去了，老张跟阿花又提到结婚时，阿花的弟弟也要结婚了。老张又把两年的积蓄拿出来给小舅子修补了新房子。
老张不是傻，不是好欺负，只是，他太心软。舍不得自己的家人受委屈，可无意间就这样委屈了阿花。还好阿花认准了的就不放弃。
其实老张和阿花也就差个结婚证和像样的酒席。可就这样婚礼一直被搁置。
小舅子才结婚不久，阿花竟然怀孕了。老张想，等不及了。没有钱也得要孩子啊。他不能负了阿花啊。
老张问，我什么都没有，你敢生吗？我想要他。
阿花说，敢啊，你要我就敢。
那时候的求婚就是这样苍白，却有力的很。那个年代，穷的都吃不饱饭，哪有什么玫瑰花，哪有什么克拉钻，哪有什么香槟和西餐。有的，唯独就是老张这颗真的不能再真的心，有的，唯独就是阿花这颗认定了就不离不弃的心。
十个月后，老张的小公主诞生了。在小公主诞生后的一个月后，老张和阿花领了结婚证。结婚证上的老张帅极了，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小鲜肉。
有了孩子以后，老张想不能再一直打工了，挣得钱每个月贴补完家用后根本就所剩无几。
于是，老张跟阿花商议要自己开个饭店。可惜，老张手里根本就没几个钱。
幸运的是，老张的姨姨看到老张处境便想帮他一把。
姨姨悄默声儿的往老张手里塞了一千块。说，拿去，挣了还给姨，赔了姨就不要了。别让你姨夫知道了。
老张眼里泛着泪花，捏紧了那一千块钱。
老张跟阿花开始找店铺。那时候穷到什么地步，穷到一块钱两个饼，一人吃一个，还要再花一块钱给姨姨买两个饼。
孩子自然不用说，打从在肚子里起就一直随着老张和阿花颠簸了。
不久以后，老张开业了。一个饭馆，能用的，满共就一个半人，他，和要看孩子的半个阿花。那时候是九五年了。
由于张母重男轻女，所以也从不帮老张带孩子。可老张却特别特别疼他的小公主。据说那孩子还生出来时只有四斤，老张用一直手指放在孩子手心里，看着女儿像豆芽一样细的小手指生怕她活不了。所以后来，就尽可能的补偿她。
饭馆刚开业的时候，周边的地痞流氓特别多，总是吃饭不给钱，要黑帐。不过这还难不倒老张。老张和阿花的配合打的特别好。
有次五个大汉来吃饭，个个身上都刺满了纹身，很明显的无赖。可不接待也显然会引起打闹。吃过饭后，果然不给钱。老张一直陪笑脸。
阿花进厨房拿了一把菜刀，出来啪的一声扎到桌子上，说，今儿个的钱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五个大汉被这阵仗弄的有点懵。
老张赶紧陪笑说，我媳妇儿脾气不好，还望你们见谅。
大汉见势也不好与一枚小女子计较，便付了钱走人了。
老张问，媳妇儿，你啥意思？你可吓到我了。
阿花笑笑，这效果不是很好吗？
九八年的时候，老张的生意已经做的小有名气了。老张再回到家乡的时候，曾经问他要五毛钱的老师变得开始点头哈腰的问好，老张只是笑笑，不做回应。
老张扩大了店面，雇佣了新的厨师，配菜师等等。
老张对阿花特别好，他说，我什么都没有你都敢给我生孩子，以后，我的都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阿花笑着说他傻，阿花心里开心极了。
零二年的时候，老张买了套一百三十平的楼房。老张买房的时候还没有什么银行卡，更没有什么微信支付和支付宝。那时候老张拿着一踏一踏的现金去买房的时候，心都在颤。辛辛苦苦赚的钱一下子就没了。还好，这钱换了个安稳的家。老张和阿花就这样在城里有家了。
就在同一年，阿花也生了二胎，生了个小子。那时候，还正是国家响应只生一个好的时代，不像现在，鼓励着生二胎。
生了二胎后，国家还要罚钱，当时罚了五千块。老张再也不是那个因为五毛钱去求老师的孩子了。
老张事业蒸蒸日上，开了分店，老张更忙了，阿花也更忙了。根本无暇照顾两个孩子。好的是，他们依旧很相爱。
时光过的飞快，孩子们都长大了。女儿都已经要考大学了。老张在女儿上学前给女儿洗头，说，爸都没给你洗过头。
是啊，老张一直在努力赚钱，努力给阿花未来，却不知不觉中错过了太多孩子成长的时刻。
老张给女儿系鞋带的时候问，没有爸你可咋办？
你可不要胡说，你可是我的英雄，我可不会失去你的。女儿说到。她很爱他。
一五年的时候，老张的母亲得了脑梗，无人照料。老张一个人在医院陪床，整整二十六天。老张给母亲喂饭，端屎端尿，伺候的无微不至。二十六天后，母亲手术完出院，老张胡子拉扎，憔悴不堪。庆幸的是，母亲平安无事。
突然哪一刻，老张觉得自己老了。老张跟阿花商量要不要放弃一些店，阿花不舍。可最后老张还是转让了自己所有的分店，只留下了一家总店。也就是二十年前，用姨姨那一千块跟阿花白手起家的那家店。
老张说，干不动了，留着它，做个念想的好。
老张说，我以后在家给我媳妇儿做做饭，洗洗衣服，浇浇花挺好。我这辈子也没陪我媳妇儿好好逛逛，我都要补回来。
二十年的光阴，老张给了阿花房子车子，首饰存款还有从相遇起就没消失过的爱情。
当然，阿花值得。阿花能在一个男人连彩礼嫁妆都没有的情况下嫁给他，能在一个男人一天只能吃起一个饼的时候嫁给他，能给这个男人全部的信任和支持。阿花太值得今日的一切了。她还给了他两个可爱的孩子。
姨姨的恩情老张从来没忘记过，阿花的陪伴老张这辈子也不会忘记。老张的挚友对老张的闺女说，你爸这一辈子，太伟大了。你爸从一无所有到现在，我不敢说你爸让你开个保时捷，但你爸让你开个宝马不是问题。
然而老张从没给过女儿什么宝马，他只对他女儿说，如果爱情和面包只能选一个，那么，你要选择爱情，因为面包迟早会有。而爱情，可遇不可求。
（文章虚构率仅达百分之十。关于老张，其中还有太多心酸不便写出，只能记录些美好。无论如何，他在我心中都是个盖世英雄。）
谨以此文献给我最敬爱的父亲。
我，就是那个未婚先孕而来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