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遇到一个难忘的老师,不论是好是坏。
我有很多个印象深刻的老师,从小学到大学,男女都有。
但对我绝对偏爱的只有小学二年级的语文老师——温老师。
是的,绝对偏爱。
至今我也不明白这份偏爱为何而来,当时也不好意思开口问她,所以成了一个绝问。
但我却没能对得起这份偏爱。
在校长领着新来的实习语文老师走进二年级的教室时,二年级的学生们一如既往地在喧闹式自习着。
得益于校长阎王般的面孔和平时一贯的严厉作风,见到校长进门,这帮熊孩子们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瞬间安静下来。
校长站在讲台上,向我们介绍了新来的语文老师,强调了一番要尊师重道的陈腔滥调,就把课堂交给了新老师。
新老师就是温老师。
当温老师略带紧张和羞涩地说出自己的名字时,我在讲台下惊呆了!
怎会有如此温柔的声音,如此温柔的人……
要知道农村人讲话都是大嗓门,因为都是邻居,有什么事都是靠吼来交流的。
所以当我看到温老师的第一眼,听到她的第一句话开始,我就知道她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温老师从样貌到言行举止都透着古代大家闺秀的温婉气质。
我至今仍清晰记得她第一天上课时的穿着打扮:肤色白皙透着红润,十指尖尖,像玉一样莹润;更妙的是她穿了一件带蕾丝边的白色上衣,内搭镶有荷花边的同色抹胸,看起来像从电视剧走出来似的。
对当时的我来说,这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有人这么穿,毕竟这种抹胸领口挺低的,与保守的乡村不搭,而且也没有这样的衣服卖。
但我却一点都不觉得温老师这样穿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她打开了我的新世界,像仙女下凡,在我们这群灰扑扑的孩童之间降下一道白光。
与这束光一同降临的,还有温老师对我毫无理由地偏爱。
我一开始以为是自己成绩好且担任班长的缘故,毕竟古往今来集齐这两者的都是老师眼里的宠儿,新来的实习语文老师也不例外,反而会更需要班长的协助。
记得每每收到作业送到温老师的办公室时,她都会问我要不要喝茶,临走时还会给我塞一把糖。糖哎!对小孩子来说这简直没有抵抗力。她还会像好姐妹一般介绍我穿什么衣服会很好看,学校发给她的过节礼品也会分一些吃的给我。但要是我和其他课代表一起送作业的话,她就不会多说什么,也不会给我们糖,所以她是偏疼我的。
印象最深的是一次家访。
当时是数学老师、校长和温老师组队来我们那一片突击家访。那时我已早早做完功课躺床上了。听到窗外传来的脚步声和低低的说话声,也不知怎的突然就福至心灵:老师家访!
我一骨碌爬起来,想翻出作业来摆个样子,但已经来不及了!虽然我的书包在我房间里,但平时作业是在客厅里的饭桌上进行的啊,房间里是没有桌子的!
没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出去,刚准备告诉爸妈老师家访,老师就进来了。
按照我们中国家长的传统秉性,即使他们对自己的儿女们感到满意,但在外人尤其是老师面前,也会将其贬得一文不值,谦虚地指出小孩哪哪不好,末了还肯定来上这么一句“他们要是不听话,老师你尽管教训他们,该打打,该骂骂,不用惯着”。
我爸妈也不例外。
虽然他们对我每次考第一表现得很满意,但在家访的老师面前也会吐槽我一大堆缺点。其实大家都看得出来我爸妈在谦虚,大家笑过也就算了,但只有温老师在认真地反驳我爸妈。
她把我搂在怀里,说:我们xx才不差呢,我们xx是世界上最乖最聪明的孩子。”
直白真诚的话语夸得我很不好意思,但心里暖烘烘的,老师这么看起得起我呢。事后连我爸妈都说这个温老师这么疼惜我。
然而我却配不上这厚重的疼爱。
前面说过,温老师很温柔,但这也意味着易被人欺,且反击十分无力。
我们班的男生都是调皮蛋、混世魔王,二年级的他们正是狗都嫌的年纪。刚开始他们还会忌惮温老师的身份,但见到温老师每次只会软哼哼地训斥他们几句,就再也肆无忌惮起来:无视课堂纪律、大声吵闹甚至朝写板书的温老师扔纸团……
温老师管不了他们,只好求助校长。但这帮混世魔王精得很,校长来了就乖乖听训,校长一走就故态复萌,但校长又不可能一直待在教室里,只能抓几个典型面壁罚站,震慑他人。
久而久之,那帮野孩子便连校长都不放在眼里了,看他一走,把被罚站的怒气转移到温老师身上,攻击她的武器演变成了粉笔、橡皮擦、尺子,温老师几次都被气哭。
而那时的我在做什么呢?
我什么都没做。
身为班长,除了呵斥几句注意课堂纪律,记下捣蛋的学生的名字,我做不了什么。
看着温老师在讲台上哭,我心里也难受,但我却没有站出来与她站在一起。以致于过了这么多年,每每想起当时的情景,我都懊悔万分。当时的我就应该勇敢一点,站出来为温老师挡下攻击,甚至和他们打一架、负伤也没关系,而不是眼睁睁的看着温老师被欺负。
不知温老师当时看着台下的我们,心中是何滋味……
不知她看到最照顾的我没有对她伸出援手,心中是何滋味……
后来没等实习结束,温老师就离开了,没有提前通知我们,只是突然有一天校长领进来新的语文老师,我们才知道她走了。没有告别,没有合影留念,或许温老师也想赶紧离开我们班吧。
其他人在掌声稀拉地对新老师表示欢迎,只有我对着讲台怅然若失。想起那偏爱我的温老师,不知以后还会不会再见,如果有机会再见的话,我一定要紧紧抱住她,请求她的原谅,向她道歉当时没有保护她,也衷心地感谢她对我的疼爱。
我后来试着分析过,觉得温老师如此关爱我是因为我在上一学期生过一场大病,半个学期没来学校,也许温老师是从其他老师那里知道了我的情况,觉得我可怜,所以格外疼惜我一些。
然而不管真相如何,这一切都过去了。
人海茫茫,我没再见过温老师,也就没机会向她求证。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教书,不知道她后来还有没有遇到过那么难管的学生,不知道她有没有变严厉一点,不知道她再次被学生欺负的时候,有没有勇敢的学生站出来支持她,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
不过我想温老师应该结婚生子了,她这么温柔善良的人,该有一个人好好照顾她啊。
温老师,祝您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