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小说《荆棘鸟》为例说明六维度法设定小说人物

小说家张楚老师认为小说中设定人物,从生活环境时代的时空维度、性格特征的心理维度、外貌刻画的视觉维度、世界观的价值维度、对他人和社会判断的态度维度、以及如何行为处事的行为维度等六个维度来构建。


这六大人物设定维度好比六大柱子,有了这六根支柱,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就站在到读者面前了。笔者以澳大利亚小说家考琳·麦卡洛的小说《荆棘鸟》中男主人公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神父的塑造为例,试着分析一下张楚老师六维度人物设定。

小说《荆棘鸟》


《荆棘鸟》的故事发生在20世纪初叶的澳大利亚,横跨了两次世界大战,描写了经济大萧条时代克利里一家三代人的经历。


克利里带着全家来到澳大利亚的德罗海达牧场,投奔姐姐玛丽,当时这里自然环境恶劣;与此同时,男主人公拉尔夫神父也因为冒犯了主教,被“发配”到了这里。

作者将主人公拉尔夫生活空间,放到了澳大利亚昆士兰的一个偏僻蔽塞的牧场。


那么如此背景下的拉尔夫,其心理维度如何与其“使命”相贴合的呢?年轻的拉尔夫内心宽广无边,他去真诚地热爱教区的每个人,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具有爱心而英俊的拉尔夫吸引着克利里家年仅9岁的长女梅吉,拉尔夫28岁。

虐恋中的拉尔夫神父和梅吉


关于主人公拉尔夫的外貌描写,散落在小说的许多章节,而且从不同人的视角去观察拉尔夫,不拘泥于单一视点:


比如梅吉姑妈玛丽眼里的拉尔夫:


高高的身材和匀称的体魄,英俊的富于贵族气派的容貌,身体的各个部分搭配得极其和谐。他是上帝得意之作,在上帝创造万物中,如此慷慨的赐予是寥若晨星的。从他头上那蓬松乌黑的卷发和那个令人惊讶的湛蓝的眼睛,到他那小而纤细的手脚,都是美不胜言。


这描写完全是欣赏精美玩物的感觉;是的,不久后拉尔夫成了老妖婆的玩物。

下面是梅吉一家眼中的拉尔夫:


他骑着玛丽·卡森送给他的那匹良种栗色牝马,穿着做工考究、无暇可摘的黄牛皮马裤,跪着一双银光雪亮的棕黄色长统靴,身穿一件洁白如雪的衬衫,袖子在他那肌肉发达的胳膊上卷了起来,脖领敞开着,露出了光滑的、褐色的胸膛。



由拉尔夫外貌描写,看出起复杂程度,是个多面性人物。


多面人拉尔夫的世界观怎样?从那些充满迷惑性的行动中,我们来窥探拉尔夫价值维度一二。


玛丽发现十六岁的侄女梅吉竟然轻而易举地走进了拉尔夫的内心,这个行将就木的毒妇,把拆散这对情侣,作为给无儿无女的自己的献祭。她留给拉尔夫1300万的遗产,让他自己决定,是用这笔遗产来谋求更高宗教职位,还是将遗产交给克利里一家,二者只能选一。


玛丽是个为了爱可以疯狂的女人,她深深地了解拉尔夫,为了拿遗产去谋取权力,他会果断地放弃了梅吉的。于是,拉尔夫对梅吉一家隐瞒了成为德罗海达主人的机会,让他们以佣人身份继续在牧场生活下去。


当拉尔夫准备离开时,他还虚伪地向梅吉坦白了“罪过”:


拉尔夫神父坐了下来,梅吉和他拉开一点儿距离坐了下来,转过身来望着他。

……

他微微一笑。“我把你出卖了,我的梅吉,以一千三百银币把你卖掉了。”

“把我卖掉了?”

“这是夸张的说法。别怕,来,坐得离我近些。也许我们再也没有机会一起交谈了。”


此时的梅吉不理解“卖掉”的含义,她只知道此生对拉尔夫的爱不移。即使后来为了生活所迫,嫁给了牧羊工卢克,他长得很像拉尔夫,但他是个守财奴,且对生活没长久的打算,这样的男人除了给梅吉名分外,给不了她任何幸福。


离婚的梅吉安心地把心交给拉尔夫了,安心地“生活”下去了。注意这里是“生活”,她虽然爱拉尔夫,却不是他的影子。


看看作者如何写梅吉与拉尔夫的不同的:


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神父的声音十分冷淡,然而比起他的眼神,这声音就算热情多了。当他说着那些刻板而又严加推敲的词句的时,那双眼睛从没有离开过那年轻教士毫无血色的脸庞:

“你的表现尚未达到我主耶稣基督对他的教士的要求。我想你对这一点的了解比指责你的我们可能要清楚得多,但是我依然要代表你的主教来指责你;你的主教不会是你的教会同事,而且是你的上级。你要完全服从他,你的地位不允许你对他的意见或决定讨价还价。”


这时,拉尔夫已经获得了宗教崇高权力,显然,权力没让拉尔夫快乐,反而变得更加冷漠。那么梅吉对宗教是个什么态度呢?


宗教信仰对梅吉来讲,与其说是一种灵性感受,毋宁说是一堆条文戒律;宗教信仰对她毫无助益。


与拉尔夫把自己奉献给上帝,梅吉却把宗教看作对人灵性的束缚。


后来,梅吉怀上了与拉尔夫的儿子,她认为自己获得了教会不能从拉尔夫身上得到的那部分,就是儿子戴恩。然而,长大后的戴恩献身上帝,并且出了意外。梅吉并没把戴恩的死,看成是她与拉尔夫相爱的惩罚,她痛恨上帝,将上帝视为女人“最大的仇敌”。

梅吉认识天主教剥夺人性的本质,此时梅吉完成了向荆棘鸟的转化,成为那只深痛巨创来换取真爱的荆棘鸟。


“神父,在马厩里你说过'苍白的玫瑰花。你指的是我衣服的颜色吗?”

“从某种意义上讲,也许是。不过我想,我实际上是另有所指。”

“什么?”

“你根本不会理解的,我的梅吉。这个想法是没有生命力的。它没有权利诞生,更别说培育它成长了。”

“世上任何东西都有权利诞生,就连一个想法也不例外。”他转过身去望着她。“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对吗?”

“我想是这样的。”


梅吉对宗教的反抗,就埋藏在少女的梅吉心里,“一切美好的都值得尊重,包括尊重每个想法”在梅吉身上,凝聚着现代民主思想的精髓。


要知道这种特质的可贵,比较一下她母亲菲奥娜的命运,就能看出。梅吉母亲菲奥娜年轻时,爱上了有妇之夫的政治家帕克哈,遭无情抛弃。

从此,她心如死灰,对生活再无热情。这样的母亲给孩子们带来了一生的伤害。那句说滥了的“看清了生活的真相,依然热爱生活”用在梅吉身上恰当不过,这正是梅吉的可贵之处。


说了梅吉这么多,就是给拉尔夫找个参照物。因为有许多评论,都认为拉尔夫只是痴迷权力,其实作者对拉尔夫世界观的设定,远比这来得深邃。


与梅吉尊重事物本身相比,拉尔夫崇拜的是宗教带来的秩序感。比如花儿要想美丽,它必须成为权力的附庸;或者比较中得出。总之,不是事物本身。

所以,当拉尔夫得知儿子戴恩死讯,其自身的秩序感消失,于是万念俱焚。


一阵失声激哭,这是一个灵魂穿过地狱入口时发出的声音,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从椅子中向前跌落在地上,哭泣着,在深红色的地毯上缩成一团,像刚刚流淌出来的鲜血。


此时拉尔夫看清的真相不过是人最终必将无助地死亡,于是对宗教的信念崩塌了,因为它再也不能带给自己保护,这也标志着拉尔夫走向幻灭。


在面对他人和社会时,拉尔夫总表现得前后矛盾,因为他有着双重人格。仁爱友善不过为了获得权力;或者说当处于人生低谷的时候,拉尔夫是谦虚、友善的,但当走上权力的高峰,便与庸人无异。


在地位和财富面前,拉尔夫主教放弃了爱人,上帝也认为他的侍者灵魂不够纯净,于是留给主教了一枝最锐利的荊棘条,这根刺让他走向了天堂。

传说中的荆棘鸟


在拉尔夫的行为维度上,是充满矛盾的,迷惑性的。


权力的渴望让拉尔夫压抑爱欲,他一再强调自己不是男人;但爱情的渴望占上风,也还要在圣像前忏悔许久,才敢见梅吉;种种矛盾在登上权力顶峰后,变成了令他痛苦的毒药。在他成为一个真正男人后,拉尔夫终于知道什么是“人性”,这也没有让他醒悟。只有当原本统一为神性服务的人格被本原的人性攻破后,他才能体察出人生的空无,但是骄傲的拉尔夫是无法忍受心灵与世界的极度不和谐的,终于怅然死去。


考琳·麦卡洛《荆棘鸟》里,有着好几只荆棘鸟,可以说主人公每位都是荆棘鸟。

“传说中有一种鸟,它毕生只歌唱一次,但歌声却比世界上任何生灵的歌声都悦耳。它一旦离巢去找荆棘树,就要找到才肯罢休。它把自己钉在最尖最长的刺上,在蓁蓁树枝间婉转啼鸣。它超脱了垂死的剧痛,歌声胜过百灵和夜莺。一次绝唱,竟以生命为代价!”


小说没有早早地完成了拉尔夫六个维度的打造,拉满了大部分篇幅来塑造拉尔夫,可见在作者心中他有何其重要地位;同时,将夏娃式的梅吉作对照,终于让拉尔夫最终走进了世界文学长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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