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姨出生那天,姥爷在屋前栽种了一棵桂花树,熟读诗书的他并从诗句“独占三秋压群芳”给她取名“杜压芳”。芳姨果然不负他望,有着天生的芝兰气质,出落得清水芙蓉、顾盼生辉,一头栗色卷发扎成马尾,甩得很是妖娆。
听说当初姨父直追芳姨那阵子,姥姥姥爷没少叹息,认为一个男人帅成那样,不是什么好事,可芳姨忽略他身后所有可能的陷阱,很快就投入了他的怀抱。所有人都认为,芳姨嫁给他,不仅仅是他家境优渥,工作能力强,最主要是他百步穿杨的姿态,玉树临风的外表和那新加坡太阳似的温暖迷人笑容。他整个人都弥漫着十足的贵胄气质。
姨父迎娶芳姨那天,他在屋前也栽种了一棵桂花树。他说这是一棵爱的接力树,“我要让它见证我们的爱情以及我们婚姻绵长美好的日子。”
爱情是有的。可姥姥姥爷他们说得太对了,男人帅成姨父那样子,就算他不去主动燃烧别人,别人也会燎原到他。姨父深知自己的光芒,他究竟吸引了多少个玛丝洛娃、卡列尼娜、安娜和林黛玉,这个就只有姨父他自己知道了。但很多女人于无望后,会在现实中清醒过来,慢慢放弃他,做起另外的长远打算。姨父,成了众多女人梦中时常出现的那缕飘渺的云。
力挫群芳的芳姨成了大众情敌,从此也拉开了不战而战的婚姻保卫战。
一次芳姨出差,一个月回来后发现梳妆台上多了枚银质发卡,芳姨拿起问道:“这是什么?”姨父居然答:“是我路上捡来的。”
芳姨冷笑道:“拜托你把谎撒得诗意点。譬如你可以说‘这是我特意给你买的,待你长发及腰,夫君亲夹可好?’”
姨父被她的话逗笑了,夺过发卡,他像表明态度似的,狠狠地绝决地扔到窗外。
女人对于男人爱不爱自己是很有直觉的。芳姨说:“如果我还爱他,他也还爱我,这是最好不过的事,我是不舍得几巴掌把他扇到别人怀里去的。”
痛苦归痛苦,可痛苦反复咀嚼,只会发酵膨胀。芳姨用印度休禅的话告诫自己:“不管事开始于哪个时刻,都是对的时刻;已经结束的,已经结束了。”从此她不再提及此事,仿佛那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是一幅琴瑟相和爱情欣欣向荣的景象。直到一天深夜,芳姨听到像腌菜坛子冒气泡的声音,几秒恍惚后明白过来,那是短信提示音,抓过姨父的手机一看:“夜深了,思念也深了。”芳姨摁亮灯,坐起,有一阵歇斯底里涌上来,跑到客厅狂喝冷水,然后回到卧室平静地对他说:“我不想揭开事情的狰狞真相,我天亮就请假去西藏散心。你好好想想,门前的桂花树是不是该砍了?”
其结果是,姨父请假后脚就跟去了。他们在西藏玩得物我两忘。只是呢,他们返程的车侧翻,芳姨受伤最重,当她在医院醒来时,姨父居然哭了:“你不能以这样的方式吓我。” 芳姨也就哭了,在生死攸关的时刻,有人惧怕失去你,够了。
芳姨说,西藏高远的蓝天白云和布达拉宫缭绕的梵音让人觉得很渺小,烦恼很渺小,男人的那点破事更渺小。
车祸让他们再次成为亲密爱人。
姨父工作似乎比以前更加卖力,他把内容丰厚的卡送给芳姨,叮嘱她,想买啥,别舍不得。
有一秒钟的念头从芳姨脑中跑过,他是否对别的女人说过同样的话?但她硬生生掐断这疑问。希拉里都曾祝福自己的情敌“找到生命的意义与乐趣”,作为一个聪明的女人,何必空穴来风无端猜忌呢?还是把女人猜忌时发达的想象力用在正经事儿上吧。
有人问她,你真的不在意吗?她说:“气愤时真想以伤害消灭伤害,可那家还是家吗?而且,他只是在崖上探身看花,没打算真去摘它,你何必在他身后吼上一嗓子?这样有可能他真的一吓就掉下去了。
生活或者说是姨父把她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哲学家。
后来有天晚上,在派对玩得很嗨的芳姨,突然腹部剧痛并呕吐,其实后来才知道是急性阑尾炎。接到电话的姨父不顾朋友的劝阻从酒桌上下来,心急如焚地开车赶过来。在送芳姨去医院的路上,姨夫边开车边扭头关切她,他那焦灼的眼神使疼痛中的芳姨突然就舒服成了一条虫——如果疼痛让爱情如此真切,那么情愿疼痛永远。
巨响使疼痛和温情中的芳姨惊醒,急火攻心的姨父把车撞在了离医院不远的广告牌上。幸好姨夫替芳姨系好了安全带,受了点轻伤。可他自己,怎么就忘系了呢?头上流下的血把白衬衫染得一片猩红。
姨父到了第二天仍然昏迷不醒。芳姨握住他的手泪流不止,仿佛只要他能活着,其它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暧昧也好外遇也罢,可以随性玩醒。
姨夫醒来已是第三天的下午。后来他对人说,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芳姨一脸葬花的表情悲戚地望着他,让他心生不忍。还说即使以后美女像苍蝇扑血一样,他也该收心了。
姨父能不能践行他自己的话没人敢确定。但大家都认为,芳姨那充满禅意和哲学思想的脑子,是能和姨父过得现实安稳岁月静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