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而不可见者,年也;去而不可见者,亲也。
最近总会不经意地想起外婆,担心这个冬天...她是否能吃上一口热乎儿的饱饭,担心这么冷的天...是否有人带她去洗个热水澡,担心...她一直牵挂的儿子和女儿是否能去看望她?可想着想着这些就会猛然幡醒:外婆,已经不在了,这些担心已然多余了。
第一次知道外婆的名字— —「丁在兰 」是拿死亡证明单在殡仪馆认领遗体时,2019年7月28日卒 享年89岁。
外婆的一生是极为坎坷的一生,她也是我最为佩服一个老太太,一生历经三个丈夫,有五个子女,一个继女。
外婆的第一任丈夫好像是公社的文书,育有一子— —大舅,不幸的是,文革时期,作为知识分子的大外公 没有顶住各种流言蜚语及红卫军的批斗,用外婆的话说大外公疯了,整个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每天从公社干完活回到家就打外婆,打孩子,大冬天的夜里,为了躲避被打,好几次外婆淌着冰冷的河去娘家。除了家暴,没有了作为丈夫的担当和体贴,更没有了作为父亲的责任和关心。长此以往娘家的哥哥嫂嫂也开始不待见外婆了,让外婆逼不得已的寻求另一条出路——改嫁。
托娘家亲戚邻里的介绍,外婆改嫁了,当时的大舅好像八九岁,有了记忆再加上是男孩,也不愿跟着外婆走,外婆的第二任丈夫是个退伍的军人(也是我妈素未谋面的生父)没有父母,只有一个姐姐,因为条件差一直没有说上亲。外婆改嫁过去,育有两女— —大姨和麻麻,亲外公退伍在家,长年靠打渔为生,听妈妈说,这个亲外公对外婆很好,一点也不介意外婆和大舅,那个时候大舅时常的跑到他们家吃饭。由于长年下水打鱼却也落下了病根,在大姨五六岁,妈妈还在外婆肚子里几个月的时候,亲外公就因病去世了。
当时还怀着麻麻的外婆,带着大姨又一次的被迫改嫁了,外婆的第三任丈夫— —是个农民,外婆过去后,为他生下了小舅和小姨;听妈妈说三外公之前有个老婆,因肺痨去世了,留有十几岁的女儿,也是现在的大大姨。也许是受街坊邻里的闲言碎语,外婆刚到那儿时,大大姨挺排斥这个继母,后来一起经历那个时代困苦的生活,被外婆的要强能干改变了偏见。
听妈妈大姨大大姨说,他们这一大家子的吃喝里里外外都是外婆一个人操持着。三外公是个懦弱平庸且小肚鸡肠的人,于麻麻和大姨而言没有什么亲情。对大姨,一天学堂都没让她上,十几岁的时候就去烧砖厂做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为了对方的聘礼,将大姨嫁给一个比自己大一二十岁的男人;对麻麻,可能比对大姨好一些,让妈妈上了学,但从小也是打骂,为了能够扶持小舅,也是一手包办了她的婚姻。非典那年2003年三外公去世了,哭的最伤心的就是小姨和大大姨,麻麻和大姨却一滴泪都没有流,当时的我一直不理解爸爸去世了,女儿为什么不哭啊?当时内心一直认为她俩太冷血了,现在却不言而喻。
自外婆改嫁过来,大舅就再也没有过来了,应该是知道外婆、妈妈、大姨的生活也不好过,怕他们也左右为难吧!后来外婆给大舅寻求了一个生路,就是拜托自己的亲妹妹把大舅带到了宁夏,在农场务工(现在也退休了,过上了安享晚年的生活)最后定居在了宁夏。
世上最沉痛的悲伤,是遗憾。
外婆是2019年7月28日离开这个凉薄的人世间,说凉薄是因走时五个儿女都没在跟前送终,外婆的身体一直很硬朗,去世前生活都还是自己照料自己,比农村其他的老太太身体都要好。生前从未让儿女在床前伺候过一天,活着从没让任何人喂过一顿饭,走的这么悄无声息,却也成为她儿女们心中最大的遗憾!
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不是悲伤的结束,而是悲伤的开始。
外婆的离世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场意外,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外婆是个不贪心只贪命的人,活着的时候最忌讳别人说死,遗憾的是五个儿女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都没见好(妈妈最后一次见外婆是2019年的大年初二,之后去了无锡就再也没见过,小姨最后一次见外婆是外婆去世的前一个月,大舅去了宁夏之后,回老家探亲过两次,几十年来见的面也屈指可数,大姨一年去看外婆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见得最多的就小舅,但是小舅待外婆又……)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好好说,就阴阳相隔。遗憾当初没有对她更好一点,直到永远的离开了人世才后悔莫及。
这些无法挽回的遗憾,是生命中的「未完成事件」,可能用一生的时间,都无法填补那个内心的缺口。
至今,外婆为何会在河里(鞋子、穿着都整整齐齐的)也一直没有答案……或许是不想给儿女添麻烦,自己急促且干净的离开吧!一生不贪心只贪命的外婆,命也慷慨地回报了她,八十九岁。如果能重来我却不希望她活那么久,生那么多孩子,这一生的她过得太辛苦了。但事实上,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和命运讨价还价。
父母是我们和死神之间的一堵墙。父母在,你看不见死神;父母一没,你直面死神。
7月28日下午外婆开始走丢,7月30日早上凌晨五点十四小姨打来视频电话哭着说,外婆找到了,是在河里发现的,7月31日外婆遗体火化,8月1日外婆的儿女为其守灵一夜,8月2日外婆出殡。出殡那天麻麻小姨大姨她们哭的嗓子都沙哑了,也都流不出了眼泪;之后小姨严重的神经衰弱,将近一周的时间都没合眼睡过觉,她说平时上班还会盼着休息,回老家看看她,现在她走了,生活就没有盼头,一闭上眼就能看到外婆。小舅也精神兮兮的,一直在质疑外婆的死因;在宁夏的大舅知道外婆离世的消息,也是悲痛的说不出话……
亲人离世最悲伤的,并不是离世的那时候。而是后来,我们逐渐将他从生活中剥离的时候。这个过程往往粘着血,带着肉,而我们永远不知道,在未来的哪一个细节,会与过去相遇!
现在,妈妈和小姨他们时常的看到外婆的照片和视频,眼泪还是会忍不住的流,但也只能被迫的去接受「丧失」的事实,学会放下,重新开始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