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投名之战(上)
顺着山间溪流形成的狭地顺势下行,前面的司马很熟练的在灌木从与河滩之间快速穿行,道路的缺失看起来並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阻碍,溪流确定了汲水綫的走势,让下山的路並不至于坡度陡峭,而浅滩在没有路的情况下如同天然道路一般去除了部分灌木的阻碍。在走了相当长的一段路后,司马特意回过头去,看著背后的幸运四肢着地跟在后面,宛如一辆小型坦克一般轻鬆的撞开了所有挡在前面的灌木丛,比起人类的行动方式而言,四肢在山地恐怕更加的有速度优势,加上本身体格的差距,幸运几乎是以极慢的速度跟在司马的身后,稍微迈开两步就要停下来保持距离,不至于一下子走到前面去了。当司马回过头来之后,身后的幸运确认了一下他只是想看看自己,便以一句话打破这个细微的冷场。
“其实,我很少在地面上走路,想想经常在树的底下走,也是蛮有趣的呢。”
这句话后,司马马上又白了幸运一眼,然后立刻扭过头去,虽然不是很清楚自己又说错了什么东西,幸运只能把疑问憋在肚子里,躡爪躡脚的跟在背后。
午后的阳光正在蒸发着山林中仅剩下的一些水气,空气中的燥热似乎已经成为了不可消除的烟雾,层层遮盖的树冠透出的光辉折射在这层水雾上,让本该昏暗的地面显得无比光亮。一名穿著蓝色大褂,背着前装步枪,胸前别著一个火凤凰胸针的少年巡林兵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然后在无奈的煎熬中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隨后,他狠狠的抓了一下自己的头髮让自己保持清醒,虽然效果不是特別理想,想来这种工作让他觉得很是没有办法提起精神。
隨后他忽然记起来还是应该做好守林这件事情的一般,慢慢的从石头上爬了起来,抽了一个懒腰,而背后的一个响鼻一下子打断了这个慵懒的动作,高举着还没有放下的双手回过头去,他只看见了一只长着两只特別长的角的大傢伙在背后的山坡顶上伸直了脖子盯着他自己,就算看不见全身,只看背后张开的双翼就能证明这货是个大傢伙。这个激灵顿时就让这名巡林者如同背后浇了一盆冰水一般,还没等他后悔自己没有给身后的步枪上子弹这件事情,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所有思路。
“要是我是別人的突击队员什么的,你早就死二十几次了,知道吗?”
听到这句话后,那人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站在上面的大傢伙,眼睛里充满了惊奇。
“你……你……你会说人话?”
山顶上的那双亮黄色的双眼只是盯着他,並没有什么其他动作。
然后,一个爆慄从脑壳后方袭来,发出了嗡的一声闷响,传遍了山林四周,巡林员抱著脑袋痛苦的倒在了地上。幸运从坡顶上看著司马对著一个不认识的傢伙的一次背后伏击显得非常的不理解,只是站在顶上望着。
“我在你后面呀,唉,你们这些人有点职业精神好不好。”
司马看著背后这傢伙捂着脑袋在地上打滚,米尼弹从身后的背包中滚落出来撒满泥地,好歹一声叹息:
“还真是野外生存水平……鳄鱼诚不我欺。”
在地上滚够了之后,他才注意到背后的傢伙並没有穿著蓝色制服,背后的步枪也不是制式的统一採购的米尼步枪。
“敌袭啊!!啊唔唔唔——嗯——”
赶快把腰带上擦枪油的抹布塞进了这个人的嘴里,司马一脸怒气,左手又给了这个人脑袋一个爆慄:
“你有病啊,喊什么喊啊,没看见我胸前这是什么东西吗?我要是敌人还用得着你喊出来吗,我早让背后那傢伙把你给烧成碳元素了,还用得着你喊啊!”
在脑袋的嗡响声与嘴中咸鲜的口感中,司马一把取下胸前的別针,伸到这人的眼前,“你看好了,我不是敌人,搞侦查的不需要穿制式衣服,再说了你们这蓝大褂也算是丑的有个性了,鬼才愿意穿这种东西。”
待这傢伙的挣扎停歇了之后,司马右手抽开这人嘴巴上的抹布,顺手如扔垃圾一般扔到一边的地上。看著面前这个可能才十几岁的小傢伙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司马一下子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会违反某项法律。
“咳咳咳……原来是自己人……咳咳……对不起对不起……”
司马看著面前的傢伙可能还没有成年,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做过了点,他看著面前这傢伙逐渐恢復了精神,在短暂的慰问后马上换了一个表情。
“嗯,能领我去前沿指挥地吗,我刚刚从元宝山那边回来,想去报告一下侦查的动向。”
幸运在远处忽的瞪大了眼睛,他完全没想到刚刚司马的钓鱼过程竟然是侦查的一部分,仔细想了一会之后,他突然觉得司马肯定很厉害,能在无形中完成侦查任务。
“好的好的,我带你过去吧。”
“那麻烦你了,不会耽误你工作吧。”
“不会的,反正真要来敌人了我也是没啥作用嘛呵呵……”
司马朝山上比划了一下,这才让那个巡林者记起来山坡上还有个傢伙。
“幸运,你就先在那边等我一下吧,中军你就不进去算了。”
没有任何回应传来,司马转过身去,这让身边那个巡林员很是奇怪,他一路小跑的跟着司马,问题逐渐浮出了水面。
“那个,我听说侦察兵都确实喜欢带点隨从作为侦查需要……那个傢伙,算是你的导路犬吗?”
这句话一说完,司马一下子停了下来,这让面前这傢伙有些摸不着头脑。
“怎么了?”
停了足足三四秒钟,司马没有回头,便继续向前走去,顺带扔了一句话给背后这个人:
“你运气不错,他今天心情还算好,不然你已经人间蒸发了。”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那个巡林者一边走,一边向后回头望去,远处早已被层层林地灌木从覆盖。怎么想这个距离也不可能被听见,更何况被这么远的距离所攻击到了。在满心怀疑的跟隨中,他看著前面的司马又一次停下了脚步,这让背后这个人心理咯噔一响。
“怎么了……”
四周忽然阴风习习,这让这名巡林员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隨后他看著前面的司马慢慢的转过脑袋,一张尷尬的死鱼脸就这么摆了出来:
“嘿嘿,那个,对不起,刚刚习惯走前面了,我不知道中军往哪边走……你应该走我前面带路嘛……”
位置互换之后,两个之前的陌生人的影子被林间的阳光逐渐拉长,下山的路並不算特別难走,消散的雾气之后,空洞的林间又被填充了两个人对于这次行动的交谈。
“这次是,三打一?对吧。”司马摘下了戴在头上的渔夫帽当做扇子使用,用了一会儿发现毫无效果,便索性一把扔掉了,那巡林人看了一眼一路滚落下山的帽子,並没有太多的注意。
“嗯,三打一,除了我们这边之外,还有两个地方的人,都是土地主,江北边算是有实力的三拨人这次都抽了主力过来。”
“据我所知,之前我们不是还和他们还在互相爭夺汉江附近的临江道路线吗?”
“哈哈,你一看就没有读最近的《江夏时报》。”面前那人用余光瞥了一眼有些不知所以的司马,便继续接了之前的话:“前几天,这三个组织,两楚,渭南,还有陆安帮在报纸上专门登了停战合作协定。我看你肯定不是经常玩这游戏,对吧。”
“嗯,确实不是经常玩,只是有事情才会被叫来而已。”
“那你身手怎么感觉像个老玩家?”
没有得到后面的人的回应,巡林员也没有继续问下去,迅速的跳过了阻挡在面前的一个老树根:“扯回来吧,你应该清楚,这些人能停战,纯粹是因为更大的利益驱使他们呢。”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一次袭击其他省的輜重任务非要让三家联合呢?”
“因为大。”
“大?”显然司马並没有理解大的定义是什么。
“对,大,別看这个輜重部队是小,可能就我们两楚一支抽四五个兵站就能搞定,可那輜重,也就是他们背后的力量,据说可是不小。联合行动同时也有互相撑门面,干大事一起分臓的意思呢。”
两个人面前的地势逐渐平坦起来,树也逐渐稀疏了一些,透过不再浓密的树冠,可以从下山的转角看到人工建立的木桩与蓝白相间的营帐星罗分布于远处的地面上。巡林员单脚跨在转角处的石块上,给后面的司马示意了一下地点,便继续下山而行。
“那,说起来,这輜重是……”
“是黑潮会的。”
“黑潮?这名字听著像是海边的组织嘛。”
“你说对了,听说是杭州湾附近的,情报是被我们这边的內奸截获的,据说是准备运一大笔货物到九江他们的港口装船,然后顺水回到海边。”
一只手对著正门的守卫做了个请通行的手势,巡林者从背后司马的语气中听出了他並不是很理解“黑潮”的强大之处,但是並没有科普的意思,转而说起了一些更有趣的话题。
“最近几天我们这边来了个很厉害的军师,你知道么?”
“怎么厉害呢?”
“具体怎么厉害我是不大清楚的,反正把我们那几个管事的迷得个神魂顛倒,听说上一次的时候……”
在近乎于天花乱坠的描述中,司马的脑中逐渐浮现了一个近乎于现代诸葛亮一样的八尺壮汉左手操着一把左轮手枪右手拿着指挥刀谈笑间敌人化为飞灰的存在,以至于他自己都没搞明白自己是怎么样就云里雾里的连登记都没做就直接走进了两层围栏进入中军营地的。
“……反正就这么厉害,等下你进去说不准还能见他一面,因为他比较喜欢听一手情报,我就没资格进去了,你上去看看吧。”
当司马的靴子踏上白色主帐木製的阶梯的时候,里面嘈杂的传令与叫嚷声让司马突然很有兴趣看看究竟是何许人也能有如此水平。
“请让我进去吧,元宝山这边的侦察兵要向中军报告侦查情报。”
门口的战士將幕帘一把拉开,司马脸上的期待隨着眼睛对光线的调整中,逐渐变成了惊讶,隨后只能站在门口,看著里面的表演。
“173.5高地与152.7高地现在到底有没有人上去?”
“报告军师,目前还没有,那边路很不好走,我们的人爬不上去。”
“一群废物,要是让渭南的人上去了,主动权全部都得丟。”一只手向门外一指:“赶快给我堆人上去,25分钟內我要看到蓝色爆竹在173.5上升起来,我们现在不是跟輜重爭夺时间,是在跟渭南爭夺时间,听到没有!”
“是,军师!”
一名勤务兵一个立正,便在那只手的指示下迅速从司马的身边跑了出去。
隨后那只手变换了一个方向,蓝色的袖口顺着並拢的两指指向了另一边:
“工程部队现在进度如何了?”
“报告军师,按照你的计划要求,官道这边已经堆积了大量火攻物,现在气候非常好,但是从另一边消息看,北边现在在下雨,而且……”
“我只要你报告准备情况,没让你报告天气。”
后面的一名蓝大褂一个激灵,马上变成了立正姿势。
“是,是是!军师!”
“我再次重复一遍,工作部队以阻碍官道为主要任务,火攻部队积攒发烟物为主,我不希望看到任何大的明火让敌人打草惊蛇,听到没有!立刻去传达指示,然后汇报工作进度!”
“是!军师!”
然后又一个蓝大褂一路小跑从司马的另一侧跑了出去。那只手再次对准了下一个方向,所到之处,所向披靡。
“汇报军队部署情况!”
一名腰间别著指挥马刀,身着华丽胸甲装饰,身披蓝色底纹,凤凰徽记的大汉站了出来,双手对著军师抱拳,眼中充满了尊敬:
“目前,一兵站,三兵站,四兵站的綫列步兵队已经集结在了元宝山汲水地,后勤,弹葯,枪械配置充足,隨时可以听军师部署。此外,二兵站与五兵站部队已经按军师指示,猎兵向西北方向前出,主要部队分散佔据东北角有利地形,掩护工作部队任务,同时务必將渭南的人卡在南侧下沿。”
“那骑兵部队呢?”
“按照军师吩咐,地势狭窄,山地坡陡,骑兵一队已经分散在前沿汇报目标与陆安帮的行军动態,二,三队已经全部换上骑兵步枪,隨时准备攻击强出阻地的敌方輜重。”
“很好,李將军,辛苦了。”
“谢军师!”那壮汉一脸自信的坐了下来,看来得到这个军师的讚许让他非常满意。
最后,那只手一下指向了中军帐的门口:
“是谁下命令去元宝山派侦查兵的,唉算了,侦察兵,报告……”
身着一身长袖镶红纹蓝底褂,鳄鱼的手指向了门口那个在门口略显熟悉的身影。
“司马么?”
在司马略显尷尬的表情中,鳄鱼赶快把表情更换了一下模式:
“司马快进来,我这边有些事情要跟你说。”
显然,这个態度的切换让中军內其他人都感到很惊奇,一名穿著光线亮丽的傢伙也马上跟了过来。
“那个,那个,鰐军师吶,这个……”
“这是我熟人。”
“噢噢噢噢,原来是鰐军师的熟人,您好您好!”那人一把手抓向司马的右手便摇了起来:“我是两楚卫国军黄总长,你就叫我老黄好了,哎呀看看你这一表人才,鰐军师认识的人肯定都不是泛泛之辈呀。”
司马看著面前这个人满脸横肉,头髮稀疏,衣着都被小腹撑起来了,倒是也寒暄了几句,反而是鳄鱼没啥好脾气:
“把总,我不是说了我办事的时候……”
“噢噢噢对对对,你们谈,你们谈!”
那人一下子便退入了一侧,让司马很是讶异于这听话的程度,看著面前的鳄鱼,司马小声对鳄鱼发问:
“鳄鱼……你给他们塞了多少钱……”
“扯淡吧你,我哪有那么多钱可以用的。”
“那他们怎么都跟被你洗了脑一样的……”
“不就是前几天稍微拿出了点我在新加坡学校消防队管事的水平的十五分之一而已。再说了,中国人本来就好管一些,你看……”
“好了好了,打住吧你,说正事。”
“行,说正事。”鳄鱼一个转身,桌面上手绘的地图满是红蓝色的标记,鳄鱼大手一挥,指向了南侧的一个圆圈交匯点,“司马你先汇报……哎呀算了,汇报个鬼,元宝山根本就在南边孤地,地势又不高根本不能作为支撑点,是哪个蠢货把你派上去侦查的。”
“所以我自己后来又去买了个鱼竿钓鱼去了,打发打发时间。”
“哼,真是的。”鳄鱼手一指,右侧一名女书记一样的人一个激灵,赶快站了起来:
“军师有何吩咐?”
“这人以后直接受我调遣,没有其他人命令不许调用他!”
“好的,我马上记下来。”
待鳄鱼还没接上话,司马倒是先来了一句吐槽:“你这话不怕那只龙把你皮扒下来么……”
“爱扒扒好了,我量他也不敢在你面前怎么样。”鳄鱼两眼注视着地图,右手指向了官道北侧的几个红点上,“司马,这两个点,那个173.5,就是叫什么香炉山的,顶上是个支点,但是地形太糟糕了,你上去帮我看看吧,顺带跟我画一张新的地形和布局图来,这鬼图画的太蹩脚了,我还以为是爹爹画的呢……”
“对了,爹爹人呢?”
“在三兵站队伍里,他自己要求冲锋陷阵的,不管他。”鳄鱼一只手指向官道标记的都最西边,“我跟你说一下,再过大概两个小时不到,估计黑潮的輜重车队就会来了,现在渭南的人从东边沿路前行,陆安的还在南边的路上,但是估计他们还是要比輜重来的要早的,我们的人已经决定在元宝山与香炉山这边几个地布好阵势,渭南肯定不可能比我们优势更大,但是陆安的人可能会从更西边的位置打乱我们布局,你上香炉山去,主要是跟我看看陆安的动向,还有渭南有没有人在上面看到我们布局,我可不希望他们因为我们的准备而直接破罐子破摔告密黑潮的导致行动失败,山上隨便弄点动静都能嚇跑輜重,你应该明白。”
“知道了,我会过去的。”
“拜託你了,信號弹的用途和意思你都知道吧。”
“那当然。”
“那行,就这些,司马你可以行动了。”
司马將身上的装具整理了一下,便几步路走出了中军幕帘,忽的一个回头,又看见鳄鱼在里面又恢復了之前的样子,帐下的巡林员看著司马过了这么久才出来,一下子凑了上来:
“怎么样,那个人是不是很厉害?”
“确实厉害。”
司马向內瞟了一眼,便不再有所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