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洛阳城便下了一场桃花雨。漫天的红蕊铺满了城里的大街小巷。一支竹竿将其中的几片碾进泥土。

      竹竿很高很长，下端立在地上，上端接着一支藤蔓，藤蔓的另一头系着一个葫芦。

      竹竿真的很高，使得持着它的老人看起来有些滑稽。

      老人一手持着高高的竹竿，一只手轻轻的捋着下颌上不多的几根胡须，对着面前那人说道：“以上几种药需煎够半个时辰，再配玄参，决明子即可，万不可弄错了，切记，切忌！”

      肥胖过度的中年人伸出肉乎乎的手掌胡乱的抹去额上的汗水，感激道：“老先生不惜损耗寿元救治小人，小人感激不尽。”说着便从长袖中取出一锭金子，拉住老人的手塞了过去：“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还望老先生笑纳。”

      仙人做派的老人狠狠地将中年人的手甩开，怒道：“老夫救人性命岂是为了这些黄白之物？！”

      中年人闻言微怔，再次从长袖的暗口中摸出两张银票，微感歉意道：“先生不愧是菩萨在世，这三百两银票便当做小人为解救这天下众生早日脱离苦海所尽的些许绵薄之力吧。”

      老人眉目深皱，微微点头道：“欲求解脱之道，众生需度无量劫，离开深狱一执念，奉至修真行。大人胸怀天下，老夫替天下苍生谢过了。”说着便将那三百两银票和一锭金子收入怀中，然后对着中年人深深一鞠。

      名贵檀木制成的车轮碾过飘香的小径，载着“痊愈”的病人驶离，中年人从车窗里艰难的探出头，抓着帕子擦净脸上的泪水，然后对着老人吃力地挥了挥。

      老人望着在街上偶遇的知音渐渐消失的身影轻轻叹息，不知是想到了仍然在红尘中苦苦挣扎的芸芸苍生还是被自己心系天下的精神所感动，不自觉地湿了眼角。

    “一剂普通的去火药便可以买到三百两，爷爷，你果然是个坏人。”

      梳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因为满嘴塞满了糖葫芦，声音难免含糊不清。

      老人的脸色有些尴尬，

      “只是洛阳普普通通的五品官员，一出手就是三百两”老人顿了顿继续道。

      “我这是在劫富济贫！”

      “劫富济贫？那城外那么多穷苦人家，也没见你打赏过几个铜板呀。”

      老人摸了摸鼻尖，嘟囔道：“劫富与济贫，都是要看机会的。”

      “爷爷，你这样的想法不对，死后是会下阿鼻地狱的。”

        老人猛然转头望着女孩，疑惑道：“这话你从哪里学来的？”

      “城西灵山寺里的老方丈啊。”

      似是被人踩到了痛楚，老人吹着胡子咒骂道：

      “该死的秃驴，净不教些好的！以后不许再去那里玩！”

      被勾起好奇心的女孩问道：

      “爷爷，你不信佛？”

      “不信。”

      “不敬佛？”

      “不敬！”

      “为什么！”

      “乱世和尚关门庇祸，道士下山救人，盛世道士闭关修炼，和尚开门敛财，此等行径却一口一个天下苍生……”

      “爷爷，你说的不对！”

      “哪里不对？古往今来，佛教盛于何时，诸子百家又兴于何时！”

      “佛教兴于大唐盛世，诸子百家兴于……春秋？”

      老人背过双手轻轻叹道：“所以说，这样的佛，真的很难让人信，很难让人敬。”

      “可……可是…老方丈是个好人。”也许是这样的现实太过残酷，女孩依旧坚持辩解着。

    “就像你听到的，佛说众生平等，可为什么好人要经过九九八十一难才能成佛，而坏人只需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

      女孩低着头，含着糖葫芦有些沉默。

      老人走过去伸出手摸了摸女孩的头，微微笑道

      “我并没有说老方丈不是好人，只是这个世界对好人太过苛刻，所以，做人啊，还是要自私一些好，因为做好人太苦。”

      “哎呀，好酸。”回过神来的小女孩噗的吐出了口中的山楂核。

      老人微怔，随即轻笑道：“是啊，有些酸了，都是读书人吊书袋的玩样，呸，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