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湛蓝色的大海上,鸥鸟飞鸣,鱼群活跃,巨鲸跃出水面,翻了个大跟头,又硬生生地掉进海里,瞬间砸出巨大地浪花。波光荡漾的海面随风起伏向远处伸展,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海平线把地球一隅勾勒成优美地弧,小半圆地,微微扣下,生怕海水颠簸,流到了太空里去喽。此时此刻,展现在眼前的是副波澜壮阔的天海盛景,海厚天高,浩瀚无垠。
在距离津门大港港口六十海里处,一艘大型的油轮正向港口驶来,这艘油轮已有二十年的光荣历史了,按理来说该退休了。船体、船舷已经锈迹斑斑,有些地方已经开裂,甲板上常年湿漉漉地,布满了斑斑印记,在经常行走的地方,错乱着各种各样的划痕,偶尔偶尔有片片被鞋底摩擦的锃亮铁板,太阳一照,发出刺眼的光芒,夹板的缝隙里,沉淀着岁月积累的污泥油垢。偶尔,一只老鼠从甲板上跑过,四处乱串,也许这小家伙正在享受着一次免费的世界旅行呢?
油轮的船舱内十分昏暗,各种管道密密麻麻排列伸展着,电缆电线也是年老腐化,变压器总是接触不良,偶尔还冒着火星。油轮的船长是个酒鬼,叫瓦塔里,人长得肥胖,船员们开玩笑总称呼他为“三明治夹汉堡”。
船长醉醺醺地拎着伏特加酒瓶,瓶子已经见底,就剩下两口,他舍不得一下子喝完,总是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呡,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喝多了谁都不认识?只要他拎着有酒,他就会感到十足的安全,离开酒,就等于断送他的性命,酒是他爹,酒是他妈,酒是他唯一的神话。他一摇一晃地走到船员跟前,生气地骂道:“油舱阀门又他妈失灵了,你们他妈的就不知道换?这破船该退休了!再干两单,实在不行靠近就近的港口修一修!能用一天是一天!最近的港口在什么地方?”油舱阀门失灵是三天前的事,他总是逮住谁都说两句,跟谁都说同样的问题。
船员回答道:“瓦塔里船长!再有一会儿,就到津门大港了!”
“还有多少海里?多长时间能够抵达?”瓦塔里船长问,然后又呡了口酒,他摇摇晃晃地看着眼前的船员,又摇了摇快要见底的酒瓶,言下之意是又没酒喝了,他向前走了两步,脚下跟踩了棉花一样。他用力挤了挤发红的眼睛,企图看清眼前的世界,可是这对他来说,只是徒劳,他确实已经醉了。他想躺下睡一会儿,哪怕只睡半个小时。他留着夸张的八字须和山羊胡,八字须两端向上翘起,像查理一世那样,只不过脑袋上是个大谢顶,基本上没毛,只有后脑勺有些稀疏的毛发,致使很多人怀疑他是聪明的过了头,或者是整天喝酒,把脑袋喝出了问题,所以才不生毛发。这已经是他连续第五天喝醉酒了,满身酒气,喝醉了就地一睡,醒来再接着喝,这种风格,一般人哪受得了?也是,他是在用喝酒来消磨海上无聊的光阴,他在海上漂泊了三十多年了,同样的景致大都已经看腻了,唯有喝酒才能让他产生不一样的感觉。他希望他一觉睡醒,脚就踏在岸上,岸上有集市,集市上有各种各样的稀奇玩意儿。集市上必须有酒吧和妓院,等他喝得醉醺醺的时候,他就去妓院找上好几个妓女,摸摸妓女身躯,拍打她们的屁股,感受好几下异国情趣女人们高尚情操和下流的手法。这是他生活的唯一乐趣了,他已经五十多了,自从妻子与他潜水时被暗流卷走,葬身于大海开始,他就选择了当一名海员,他觉得这样离妻子最近,当然,这不影响他泡妞。
油轮上满载着各种型号的燃油,分罐分号依次陈列,大油罐后面,上百桶铁桶油箱依次陈列着,一只老鼠爬上油罐,在油罐上蹦来跳去,它用鼻子闻着油味比较重的大铁桶,然后用尖锐的牙齿咬着铁皮油桶。不一会儿,一群老鼠从夹板各处涌了出来,轮流啃着油桶上的铁皮,这些大铁桶大多数用了几十年,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只有漏油的时候才会换成新的。不一会儿,大铁桶居然被老鼠们咬出了一个小口子,暗黄色透明液体顿时从破洞里流出,这些老鼠像是得了世间珍宝一样,兴高采烈地开起了派对,它们在油水中跳舞搏击打滚,好不热闹。一会儿功夫,老鼠浑身上下全是油囔囔湿漉漉的一片,走路打滑又摔跤,起来晃晃悠悠脚下打滑站不稳,活像瓦塔里船长喝多了一样。这些小家伙们带着油四处乱跑,走到哪哪里就留下湿漉漉的油迹。油桶里的油不断地往出冒,咕嘟咕嘟地流了出来,沿着甲板,一直往低洼处流,直到慢慢向船舱蔓延。老鼠们来回疯跑着,像泡热水澡一样开心至极。
此时,甲板下面的变压器正在打火,火星子四溅而起,油沿着甲板的细缝流下去,又沿着内壁不断往里勾,慢慢地油沿着船舱的墙壁接近了变压器,说时迟,那时快,还不到一霎那间功夫,火星飞溅的瞬间正好落在墙壁的油迹上,只听见微弱“轰”一声,一条火舌飞速地串了出去,不到几秒钟功夫,火舌就吞噬了油桶,一群老鼠身上被点燃了,疼得四处逃窜乱跳,活像一个个小小的生化武器,不断地冲锋着,碰撞着,撞在哪里,哪里就会燃起一堆小火苗,想想,这老鼠也是醉了。一会儿,这被点燃,一会那被点燃。
最危险的事情发生了,围着油罐的火苗迅速猛窜起来,火焰烧到比人还高,突然一声巨响,被老鼠咬破的大油桶爆炸了,瞬间油火四溅,周围的几个油桶、几十个油桶很快被引着了,而且火势熊熊,来得生猛。
船员们纷纷赶来救火,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惊叫着呼唤着同伴,奋力喊着:“失火啦!快来救火啊!”
船上顿时乱成了一片,黑烟滚滚直逼蓝天。瓦塔里船长被老船员叫醒,“瓦塔里船长!您快醒醒,我们的船着火了!”
“失火了?那边有灭火器!”瓦塔里船长迷迷糊糊地说。
“火势太大,油箱都爆炸了!”老船员焦急地说。
瓦塔里船长一头惊醒,喊着:“快发求救信号!”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响,又有两个油罐爆炸了。说着瓦塔里船长直起身子,醉意全无,拿起走廊尽头的灭火器就要冲出去灭火,这才想起自己的路走反了,又折了回来,抱着灭火器踉踉跄跄地冲了出去,走到出舱处,它发现变压器起火,顺势举起灭火器,一按阀门,大批的白色粉末向火堆喷射而去,变压器上的火苗很快就被扑灭了。
津门市消防特勤中队很快就接到了报警任务。与此同时,边山消防队也接到了求救信号,从瞭望塔上望去,远处的海平面上可以清楚地看见一艘巨大的油轮冒着滚滚黑烟。“这不是污染环境吗?”塔上的执勤随口说了这么一句,急忙将信息反馈给边山消防。接到信息后,姜力伟组织全体消防战士,也就二十来个人展开营救。他们快速地换上消防服, 以豹的速度冲上消防艇。
四艘消防艇编成一个小分队,向事发地点直奔而去,在螺旋桨的轰鸣声中,浪花在海面上划出几道巨大的波纹。姜力伟用望远镜望了望远处的油轮,又一阵火光冲天,接着传来了爆炸声,姜力伟命令道:“加大马力!全速前进!”
海风袭来,夹杂着烧焦的刺鼻味,从经验上判断,这是一场硬战,姜力伟想。
“姜队!就我们就这几艘消防艇,这能行吗?咱们可能不是对手啊!”李广顺说。
“废话!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掰扯这个?”姜力伟厉声喝道。
“说话不耽搁救援,咱们这是在讨论战略!”李广顺说。
“没什么可讨论的,把火灭了算本事!”姜力伟说。
“我是怕咱们的人手和设备都跟不上,你看那油轮,比我们的消防艇大多少倍?”李广顺说。
“你以为全世界就你知道那油轮把我们的消防艇大?我告诉你李广顺,面对火灾最重要的是什么?”姜力伟说。
“不怕牺牲!不怕流血!”李广顺说。
“错!是减少损失!减少牺牲!”姜力伟沉着地说。
“怎么讲?”李广顺问。
“我们只要能拖住时间等待救援就行,如果我估计的没错的话,市特勤中队会很快赶到,我们只要在他们到来之前把人救下来,不让大伙蔓延就可以了!”姜力伟说。
“学习雷锋啊?功劳又拱手相让给别人了?”李广顺说,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灾难面前没有功劳,只有劳苦,只有抗火奋战和减少损失,还有拯救他人!”姜力伟说,然后死死盯住远方浓烟滚滚的油轮。
李广顺看了看姜力伟,无奈地叹息道:“火烈鸟!火烈鸟!你只是一只鸟而已!”
姜力伟回头看了一眼李广顺,安慰地说:“这么快就丧失信心了?”
这话一出,李广顺急眼了,说:“我本来就没这么大熊心豹子胆,是你,是你把我推到这风口浪尖的!什么火烈鸟?现在好了,上不去,下不来的,你知道骑虎难下是什么感觉吗?”李广顺指责姜力伟。
“你上报纸上电视的时候不是挺高兴吗?”姜力伟反问道。
“谁高兴了?我那是无奈,是在配合你!”李广顺挤眉弄眼地说,明显地觉得上报纸的感觉挺好。
“你不高兴你比剪刀手干嘛啊?每张报纸都是剪刀手?能不能有点新意?”姜力伟毫不客气地损着李广顺。
“我愿意!行了行了!我不跟你说了!怎么说都说不过你!”李广顺埋怨着。
姜力伟笑了笑,说:“赶紧让大家准备一下,船一靠近,立即采取救援行动,确保油轮上所有人的生命安全,至于大火,能控制住就行!”姜力伟吩咐着。
“是!”李广顺接受命令。刚要转身离开,又被姜力伟叫住。
姜力伟想了想,又说:“你指挥301、302两艘消防艇从右边展开营救,我带303、304号消防艇从左边用高压水枪压住火势!”
“是!”李广顺干净地回答。
从油轮上往下望,四艘消防艇开足马力兵分两路开了过来。油轮上的船员见到救兵便不再想着如何救火,而是想着如何逃生,他们将一个个游泳圈套在身上,急忙往海里跳,大难临头各自飞是世界通用语言,灾难面前如何保住性命才是正道,让人站在原地不动的纯属脑残有病,这种丧尽天良的道理不知道是从哪个老师嘴里传开来的?
只有瓦塔里船长在夹板上抱着灭火器,他根本无法靠近火源,熊熊大火,浓烟滚滚呛人,整个油轮像被导弹击中了一样,如果火势再蔓延下去点着原油大罐,整个油轮将会产生巨大的爆炸,相当于三个原子弹那么大的威力,到时候不仅大海会受污染,整个港口恐怕都会受到牵连。瓦塔里船长一边哭一边喊着:“来人啊!快救火啊!我的油啊!我的船啊!”可是没人再听他的了,大家只顾逃命,接二连三地往大海里跳。
四艘消防艇分两队驶到油轮两边,找准指定位置,姜力伟命令队员用高压水枪向火源位置全力射水,四条水龙卯足了力气腾空而起,击落在着火位置,大火遇水先是溅起两米多高的火焰,火势突然猛涨。姜力伟命令全线加足马力,把火势按下去。
二三十落水的船员被消防战士陆续打捞上来,个个狼狈不堪,死里逃生的他们一边感谢着消防战士,一边在胸前划着十字架感谢上帝。海上的船员都会游泳,加上游泳圈的保护,二十分钟左右,他们都上了消防艇,保住了性命。只有瓦塔里船长,还在油轮上嗷嗷大哭,他一边指责着船员们的忘恩负义,一边痛惜悲哭着自己一生的产业将化为乌有。他不愿意离开他的船,就像当初自己的爱人被大海卷走一样的痛苦,他挣扎着,骂着上帝,骂着一切的不公和自己的倒霉。
“上面还有吗?”姜力伟问船员们。
船员们惊魂未定地相互看了看,从人群中喊出:“瓦塔里船长还在上面!”
“是的!没错!船长还在上面!”
“不!他不是我们的船长,他是个十足的酒鬼!”
“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伙计!”
“他从来没有把我们当人,他把我们视作奴隶!”
“他每个月都克扣我的工资!然后拿着我们的工资去买酒!”
“对!对!对!他是个烂人,他该死,让他和他的破船在大火中去见鬼吧!”
“这种人就是人渣!这是报应!”
“可是他还没死?他还活着,我们应该救他!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怎么救?”
“让他跳下来?”
“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条船养活我们一家人,瓦塔里船长没有那么坏!他帮助了我们很多!没有他我们根本养活不起自己,现在我们养起了一家人!我们得救他!他不该死!你们想想,谁没有受过他的恩惠?好好想想!人不能只想着自己!比利!瓦塔里船员帮你完成了大学!学费都是他掏的!卡尔!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你原来是个混混,根本没有工作……”老船员一个个地数落着喊让瓦塔里去死的船员,这些人在老船员的目光中惭愧地低下了头。
众人逐渐从恐惧中清醒过来,人性的丑陋和闪光都在一刹那间交替着、搏斗着。
由于油轮比消防艇大出二十多倍,消防艇对于油轮来说就像一辆汽车停在三层大楼楼下一样,要想上去救人,难度十分的大。
姜力伟正着急着,远处三架消防救援直升机嗡嗡嗡地飞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