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岁月堂堂去

1.

近日深圳南风气盛,刚刚下过暴雨的天气,下班路过一个很小的公园,蜻蜓低飞,空气中是青草混合泥土的味道,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满城的凤凰花开了,又谢了满地的花瓣。深圳是夏日已至。

近些时候,总是容易想起童年里有关夏天的片段,觉得最是有趣。那时候下大雨,乌云很低飞流而过,坐在屋檐下看天上的闪电,像是一道划过天空的伤口。如果闪电真是两片乌云碰撞的诗意,想必也有点狭路相逢的意思,不过小孩子总是不关心这些,我们单单想着,下雨的时候就可以正大光明的玩水了。

提着裙子,撑着一把很大的雨伞,在门前的田埂上趟水而过,雨水冰凉澄澈,刚刚没过脚踝。如若运气还好的话,便会看到鲫鱼泛白的肚子在稻田中穿行而过。大雨过后的世界,满目清新,树上挂着青色的杏子,再过些时日,就可以过上与树下蚂蚁抢杏子吃的日子了。门前竹林上也都是雨水,摇一摇可以重新享受下雨的感觉。

我的童年时光,多数从这田埂上走过。穿过这条小路,我家菜园就在对面,夏天有最新鲜的黄瓜和西红柿,在清水里洗一下就可以吃。还有一个很小的便利店,里面的零食都是最爱,紧紧攥着妈妈给的一块钱,她只让我买冰棍,我拎着冰棍,嬉笑的穿过这条小路,飞奔回家。

我也是走过这条小路,上学、工作和回家,也是在这个小路的尽头,他们倚在门边,看着我一点一点走远。

2.

夏天的美好远远不止这些。我们认识山上某棵树旁边长了一朵什么花什么时候开,像是自己偷偷藏的宝物,过一段时间路过便会去看看。或者下午的时候徒手去抓蜻蜓,红色的蜻蜓最狡猾,我总是抓不到,不过也不难过,一会就忘记了。

再晚一点,当夜来香开始开花的时候,爸爸就去瓜田里摘最新鲜的西瓜,单手举着回家丢在井水里冰镇。然后好像仪式一般在冒着热气的院子地面上泼几瓢水,搬出桌子。厨房里太热,我们都不太愿意进去,妈妈在做饭,有爸爸最爱的炒苋菜和疙瘩汤,香味合着夏日的余晖,远远的飘过来。

我们仍然玩不够,在院子里嬉笑打闹。蜀葵凤仙还有重瓣棣棠花都长得很高,很适合玩捉迷藏,喵星人在一旁一脸蔑视懒洋洋的样子。或许声音太大太闹,总是吓到想回笼的鸡鸭,被妈妈喝住,搬出小板凳准备吃晚饭了,桌子上也有我最爱吃的蔬菜,下午刚摘的。

吃完一家人围坐在桌子旁,电视里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内容,忘记都说了些什么了。我们都等着爸爸破下午冰镇的西瓜,一刀还没下去西瓜裂开,是红瓤。我们都觉得惊喜,非要比较着拿最大的那块,一口下去中间仍然是热乎乎的,不过仍然是浸入骨髓的甜。小狗眼巴巴的看着,才告诉它,这个是西瓜啊,小狗可以吃西瓜嘛。

大家说着闲话,黑夜沉下来,萤火虫提着灯笼一闪一闪的出来了。天空是故作深沉的蓝,星星也显现出来,看不太出来银河,不过我总是可以认准北斗七星,就在我家旁边的那棵树往上一个手指的距离,是一把大勺子的模样。

他们不管这些,他们只说话,不过总有说累的时候,妈妈就说凉快啦,回屋睡觉。于是便悻悻洗澡回屋,不一会便睡着了,也有睡不着的时候,那时候外面是呱呱的青蛙叫。

3.

醒来就又是新的一天了,早饭总是很早就做好了,早上太阳没出来之前,不便去那条小路上玩,因为青草上都是露水,沾在衣服上是怎么都洗不掉的。不过可以慢慢细看,在门前某棵槐树或桑树的叶子的背后,蜻蜓薄薄的翅膀上沾了露水,飞不高了,不过清早也没有兴致去抓它们了。

后来,稍微长大一点,就得自己洗衣服了,夏天的衣服总是容易随意敷衍,泡一泡就扔在篓子里拎到池塘边清洗。小村冷清池塘边总是没什么大人路过,又总相信他们说池塘里有什么鬼怪,内心忐忑的匆匆洗完拎着篓子就跑,穿过一小片竹林,跑到家还在大口喘气,那是童年时光才有的快乐。

仍然记得某天在池塘的石头缝里,看到一个鼓着腮帮的小东西瞪着眼睛,吓的赶紧跑回家告诉爷爷,爷爷估计也是随便说了一个什么糊弄我们,只告诉我们不让去水边玩了。小时候奇怪,为什么不能去水边玩,总是能去水边洗衣服洗菜。想着大概是池塘里的鬼怪,因为知道我是在玩,所以总是跑出来吓唬人吧。

晾衣服我总是在行,看着一件件的花裙子在太阳下滴着水,是一滴水渗入泥土里的声音,觉得欢喜。小时候总不懂,那滴着水的衣服,大概就是生活的烟火气了吧,我们开始在房子里吃饭穿衣,我们的房子变成了家。

做完这些,上午的时光就只剩下无聊了,太阳太大,天空蓝的一丝不剩,院子里的花晒焉了。爸妈叮嘱中午的时候不要去池塘边去玩啊。我们也不爱睡午觉,但总得安静的玩点什么,把妈妈用剩下的花布料给娃娃剪几件衣服,裹着床单扮小仙女。更多时候,扮着扮着就睡觉了,如果睡的很沉,醒来的时候正好是黄昏,阳光斜照进房间。我们错过了可能抓到一只红蜻蜓的机会,可能还有一块很甜的西瓜。

就这样过了几年。后来,又过了一些年,我不再去池塘边洗衣服,也不再以抓到一只红色的蜻蜓为傲了。我被岁月的洪流推着向前,慢慢长大,人间的岁月如穿堂而过的风杳无声息。此后的很多年,我再也没有吃到那些年那么新鲜的西瓜和西红柿了,也没见过那片澄澈的夜空了和提着灯笼的萤火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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