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些事情,一些人,一些东西,藏在你的记忆里,抹不掉擦不去,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清晰,每每拿出来回忆,便生出许多感慨。
时间是个奸商,他用多愁的青年换走了我无忧的童年和轻狂的少年;他又用花白的头发、佝偻的背影换走了母亲黑色的长辫和伶俐的腿脚。很想追上去责问他、讨回来,可是他看不见、摸不着,都怪我太大意,让他得了逞,当我意识到时却又发现母亲的眼睛花了,给她发过去的信息,很久不回,问之,才知是在找眼镜。
母亲老了,头发白了,眼睛花了,走路的时候也需要我们故意放慢步子她才能跟得上。母亲年轻时很漂亮,我见过母亲年轻时候的照片,长长的两条麻花辫,黝黑黝黑的,我小时候的头发就遗传了母亲,又多又黑,那个时候母亲很是骄傲。后来因为长头发干活不方便,母亲就剪成了短发,直到现在。
母亲是个干活的好手,用农村的话就是“有用”。爸爸身体不是很好,一些重活累活干不了,全都靠母亲。家里姐弟四个,姐姐只比我大一岁,我也才比双胞胎弟弟大两岁,所以,当弟弟出生时,我和姐姐还都是娃娃。想想就能知道那个时候抚养我们四个母亲吃了多少苦。我家属于湖区,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我家靠湖,就靠湖吃湖,所以,除了地里的农活:打药、除草、收割、播种,还有逮鱼、卖鱼的活。捕鱼的季节,每天天不亮,母亲就推着老式的破旧自行车各个村里叫卖鱼,或者去很远的县城集市去卖,回来的时候鱼筐里还有几条大的鲫鱼,那是母亲特意留下给我们补身体的。那时的印象母亲每天都是一身的鱼味。即便这样,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七张嘴要穿衣吃饭,靠卖点鱼根本顶不了所有家用,母亲就开始想办法。
母亲读过高中,在那个年代算是上学上的多的文化人,凡事都能想到办法, 所以当母亲决定借钱开个小卖部时,我们全家都是赞成的,姑姑也很赞同,为了表示支持,还给母亲买了一辆脚踏三轮车,在那个时候,这样的一辆三轮脚踏车算得上是“豪车”了。母亲骑会了,姐姐和弟弟都争着去骑,我胆小也不喜和他们争,所以到现在我还是不会骑。
自从家里开了小卖部,最高兴的就是我们四个了,就像是家里变成了魔法学院,每天都有很多很多好吃的,而且不用花钱去买,刚开始还会傻傻地带邻居家的小朋友一起来吃。直到有一天发现母亲一整天都不在家,我们四个才慌了,原来这些好吃的都是母亲一个人骑着那辆脚踏三轮车从很远的地方买回来的,是要花钱的。
从那时起,母亲每过几天就要出远门一次,从来没有离开过母亲的我们一会儿见不到母亲就会想念,弟弟想母亲就哭,我和姐姐怎么哄都哄不好,于是就领着他俩去找母亲,又不敢走远怕迷了路,走到庄头再把他俩带回来。后来,渐渐摸出了母亲出门的规律以及大约回来的时间,每次都带着弟弟在庄头等着。那里有一个上坡,载着那么多货的三轮车母亲一个人推不上,我们就在后面推,母亲在前面扶着车把,上坡后,弟弟们还要坐上去,我和姐姐就在后面跟着跑。货物太多,堆的很高,我们在后面只能依稀看见母亲的头顶和压瘪了的轮胎。
记得有一次,路上车坏了,母亲很晚都没有回来,我也想母亲,于是带上两个弟弟去找,希望能在路上碰到。我们走了很久很久,也不知道当时哪来的胆量,天黑了也不知道害怕,就知道要一直往前走,一定要找到母亲为止。印象最深的就是母亲看到我们时的笑容,满脸的大汗和疲惫的容颜,也是从那时起,我开始懂得母亲的不易。可是我还是不会骑,除了带着弟弟接她回家,我还是只能在车子后面跟着跑,曾经崭新的三轮车开始变旧、生锈。
母亲就这样骑着那辆三轮车批货,来回二十多里地,有时碰上刮风下雨,母亲就一路推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油了,上油;没气了,打气,轮胎坏了,补胎,车铃哑了,换新的,直到再也不见刚买回来时的样子….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辆破三轮车,母亲骑着它养大了我们,供我们上学,盖了新房,它旧了,母亲也老了。直到后来姐姐结婚给买了一辆电动的,它才彻底被扔在角落。有好几次父亲嫌它占地方要卖给收废品的,母亲不同意,说修修可能还能用,就这样一直被搁置,落满了灰。我知道,母亲这是不舍得她曾经的“战友”。我也不舍得,这辆车有我们太多童年的记忆,每每看到它,总能让我想起母亲的背影。
如今,母亲老了,腿脚开始变得没有那么灵便,力气也没有那么大,眼睛也开始花了。现在该轮到我们载着母亲出去转转了。那辆脚踏车存在母亲的记忆里,也将永远存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平凡无功,她在女儿心里是真正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