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iry of Hector and Aeneas

                    I、坟冢

  这是西摩伊斯河畔的一片沉寂的树林,黑色的河水呜咽着拍打着河岸,在这阴郁的树丛里,静静地沉睡着一座坟冢,它是那样的朴素,简单,由粗糙的石块简单地堆砌起来,没有鲜花的装饰,没有祭品的供奉,有的只是一块不大的石碑,浅浅地刻着死者的名字。它就这样孤零零地安眠在这里。

  但这坟冢好似又不孤单,因为似乎有人常常前来祭奠。石碑前的空地本应被杂草占据,如今却裸露着黄色的土地,在这黄色的泥土上悄悄地生长出几朵浅色的小花,她们是那样的娇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们连根拔起吹落到未知的世界,就像那刚刚消失在树林里的那柔弱的白色身影。这里还回荡着她的哭泣声,这花好像也是用她的泪水浇灌的......

  这是一座闪耀着火光的山峰,诸神曾在这里聚集,火神点燃了它为大海对面发出战争结束的讯号。它面朝着紫色的沾满血和泪的大海,在它的怀中是一座参天巨坟,用坚硬的石块垒成。坟冢高高地耸起直入云霄,似乎不是死物而是一尊朝天怒吼的巨人,石块间的缝隙将阳光阻绝,好似阿尔戈斯那密密麻麻的幽暗的眸子,它深情地注视着这山峦,这海岸,这仍温热的断壁残垣......

  坟冢之前堆满了祭品,沾血的武器和甲胄,散发着血气的牲畜,昂贵华美的衣物......那是刚刚那群前来祭奠的人们留下的,而现在,他们已经随着那白帆远远消失在了海天尽头,那是他们祖先的脚步。

                        II领袖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合格的领袖,是的,他甚至觉得自己就不该做那领袖,因为他觉得自己远不如那神一样的男子,他还记得那男人的一举一动,记得他的勇武,他的深情,他直视死亡的沉默......他觉得自己是怯懦的,因为他逃避了战争,逃避了与那座城市承担同样命运的机会,即使这如身边的人和自己的母亲所说是命运和神灵的安排。他唯一慰藉自己心灵的理由就是这是那个男人最后的请求。所以他带着赫斯提亚女神的火和逃脱了那燃烧着的城市的人们跨越了冷漠的大海来到了这陌生的土地,这即将被鲜血浸染的土地。

  他有些迷惘,他不知道这场战争的意义在哪里,经历上个十年的血腥的历程,他甚至都想抛弃手中的武器。是的,这闪亮着的雕刻着辉煌而灿烂未来的盾牌,他无法举起,不是因为力量不够,而是他没有那个勇气举起,他需要担负着的是这民族的未来......

  “啊......”他愤怒了,一个魔神一般的身影从战场另一侧穿越而来,就像记忆中的那个暴虐的男人,都是神灵的后裔,他在那人身上隐隐看到了那个男人的影子。这不是他愤怒的理由,最令他感到痛苦的是那道身影腰上缠绕的腰带,那闪亮的扣子,那是年轻的帕拉斯的物品,现在那腼腆的年轻人倒在血泊里,而那道身影堂而皇之地将他的腰带攫取为战利品挂在自己身上。他想到了帕拉斯的父亲,那苍老的男子,他将自己唯一的子嗣托付给了自己;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在漂泊中逝去,自己还没有完成他的嘱托;他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和那些年轻人,他们正注视着自己;他想到了那神一样的男人,如果是他在这里他会犹豫吗?......勇气与决心填满了他的胸膛,他的眸子被血色浸染,神灵打造的盾牌高高地举起,灿烂的光辉洒满了整个战场。

  “杀......”他跳下城墙,向那身影冲去,神灵打造的甲胄金光闪闪宛若太阳般绚烂,城墙上的人们流泪了,他们好似看到了那个用生命守护他们的男人,同样的高大,同样的勇武。

  淡金色的长矛刺穿了敌人的咽喉,他无视了那死者的乞求,就像那魔神所说的“狮子和人之间不可能有信誓,狼和绵羊永远不可能协和一致。”他默默地站在血泊中,之前还觉得不可战胜得敌人现在却倒在他的脚下。“这就是你要教我的吗?”他对着那淡金色的长矛道,“那么我已经知道了应该如何去做了。”他抬起头倾听着那排山倒海般的欢呼,“用这盾去守护,而不是去征服!”他似乎又看到了那神一样的男子,那沉默的男人似乎在对着他笑,他也笑了,他再次举起了这闪亮的盾牌,金色的光辉温暖地洒在了大地上,鲜血滋润了这必将丰饶的土地......

                          III孩子

  多么可爱的孩子,牛奶般乳白细腻的肌肤让人不忍心去触碰,因为仿佛简单的摩擦就能渗出洁白的汁液。圆润的脸颊精致如瓷器一般,太阳般灿烂而温暖的金发细密地包裹着洁白的额头,挺拔的鼻梁之上是漆黑的宛若夜空的眸子,仔细观看放佛可以见到璀璨的星河缓缓地在其中流动,眸子转动间淡淡的光辉在其间跳动着。

  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可爱的孩子,这天地的宠儿,诸神最完美的杰作,她伸出了颤抖的双手,她想要将这孩子拥入怀中。

  她笑了,因为她看到了这可爱的孩子正朝着她笑。她的心早已冰封,就像那冥狱那亿万年的寒冰,却被这笑容,宛若天地第一缕极光的笑容融化了,孩子张开双臂朝着她扑来,他仿佛在呼喊着什么,但她已听不到了。

  孩子消失了,她再也没有触碰到那温热的小手。她醒了。

  她的心再次冰封了起来。

                        IV等待

  血色的月光,灰色的土地,阿刻隆河黑色的河水夹杂着泥沙咆哮而去,深不可见的迷雾将这冥河两岸分隔而开,即使是神灵也看不到对岸的景色。河岸旁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每个人都急切地望向对岸,即使什么都看不清,他们都在等待,等待着卡隆撑着小船将他们接到对岸。

  渡船幽幽地从迷雾中浮现,缓缓地停靠在灰色的河岸。卡隆跳下了船,人们迫不及待地涌了上来,却没人敢在他不允许的情况下上船。“你,你,你,你,你......”卡隆慢斯条理地点出了几个人,他们在周围人艳羡的目光中骄傲地上了船。“对了,还有个人呢?”卡隆有些不虞,他环顾四周人群中却没有最后那个人。“都给我闪开!”卡隆怒道,人群宛若被狮子惊吓到的绵羊慌乱地四散开来。卡隆终于看到了最后的那个人。

  那是个青年,孤独地坐在河畔的岩石上,默默地注视着那水中的血月。“你,过来!”卡隆向他喊道,可是青年却好似没有听到卡隆的呼喊一般,仍旧静静地坐在那里。

  “你......”卡隆生气了,多少年了还没有人敢这样地无视他,他愤怒地朝青年走去,青年周围的人们吓得瑟瑟发抖,匆忙地散开,唯恐殃及池鱼。

  “你上不上船?”卡隆的声音在河畔回荡,他冷冷地站在青年身前。

  “你们走吧,我不想去对岸。”青年淡淡道。

  “你说什么?”卡隆一时间竟愣了神,刹那间他反应过来,“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吗?”他勃然大怒。

  “我想我说的已经够清楚了。”青年抬起了头,冷冽的话语在卡隆耳边回荡,可他的眼中只有青年的面庞。那是宛如神灵雕刻的面孔,笔挺的鼻梁像上古的山岳一般耸立,黑色的眸子宛若塔耳塔洛斯深渊那般黑暗空洞,就像传说中潘朵拉的魔盒一般,只是一个剩下的是希望,另一个似乎充满了绝望。卡隆忽然觉得有些冷,他觉得有些可笑,在这种地方是没有冷这种感觉的,可他又毫不怀疑自己的感官,只因为青年那清冽的目光正冷冷的照射在他的面庞上。 

  “好吧,可你为什么要待在这鬼地方?你难道不知道对面可是乐园吗?你要是不走,下次可就要再等一百年了!”卡隆不解道。

  “唉!”青年叹息,好似瞬间苍老了几年,“为了等人,等一个人,即使是一百年也要等待的一个人。算了,你不懂。”

  卡隆没有反驳,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似乎生命中从未存在这样的情感。

  卡隆撑着船慢慢地划入灰色的迷雾里,他对那青年有些好奇,他注视着青年慢慢地同灰暗的河畔消失在眼帘里,血色的月光洒在青年的身上,他好像看到了青年那忧伤的眸子,他好像想起了很多年前另一个忧郁的青年背着竖琴的面庞。

                          V漂泊 

  蓝色的天空,蓝色的大海,重复单调的景色已不知重复了多少天。他站在船头眺望着远方,曾几何时还有同伴站在他的身边希冀着远方的大陆,可如今他们都已厌倦了这无尽的漂泊。只剩下他继续站在这里。因为只有他不能放弃,哪怕其他人都放弃,因为他是所有人的希望,哪怕身边的人都已快要放弃希望。

  他觉得自己也快要麻木了,神谕上的属于他们的那片陆地究竟在哪?阿开奥斯人的阻拦与追击、恐怖的海怪、反复无常的大海、敌视他们的神灵带来的风暴......一部分人在几年前就已放弃,选择了在一个小岛上停歇下来,而他们选择了继续前进,因为神谕上记载了他们在那片大陆上辉煌的未来,那里将成为世界的中心!可他现在却没有看到一丝希望。

  他沉重地转身,打算回去休息,却瞥到了那匆匆离去的背影,那熟悉的背影依稀有着他自己的样子,他认出了那是自己的儿子。

  他很好奇,为什么自己的儿子这时候会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见自己这个父亲?是啊,他自己都不记得已多久没有和这孩子好好地谈谈了,作为一个父亲,毫无疑问他是不称职的。可是这又能如何?他苦涩地叹了口气,作为领袖作为王,他必须为所有人负责。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倔强的老人,宁死也不愿逃离那座燃烧的城市。可如今他也在这漫长的漂泊中离开了他,他感到了孤独,父亲离去了,妻子失散了,母亲又是那么的虚幻和陌生,他觉得自己好累。

  “父亲,”少年怯生生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惊醒。他将自己脸上的忧愁埋藏到心底,努力地挤出一丝微笑,“怎么了,孩子?”他抚摸着儿子的脑袋,轻声道。

  “我们会回到家吗?”少年睁大了眼睛等待着父亲的答案,“他们说我们可能回不到家了。”少年的眼睛里似乎闪着晶莹的泪花,似乎他一给出否定的答案就会从那闪亮的眸子里流下来。

  “放心,我们会回到家的。”他果断地答道,注视着少年欢快离去的背影他陷入了沉思。是啊,那不止是神谕指示的土地,还是他们这个民族起源的地方,那就是他们的家。他的眸子变得明亮了起来,即使不为别的,他也要为自己的孩子,为这个民族的未来而奋斗。

  他站在船头,锐利的目光似乎划破了空间,注视着远方那片丰饶的土地。

                      VI红

  破败的街道,布满了红黑色的斑斑点点。红色的是干枯的血迹,黑色的是昨夜疯狂的火焰灼烧留下的痕迹。

  金色的战车缓慢地驶过这残破的小道,这曾是属于这座城市的主人的战车,如今却沾染了原先主人的鲜血,载满了原主人的财宝。

  她默默地坐在这金碧辉煌的战车之上,就像被囚禁在金色牢笼中的金丝雀。她紧紧地抱住怀中的孩子,像一只护犊的母牛一般瞪大了双眼注视着四周。她已失去了一切,父母、兄长、丈夫、祖国、家园......都已沦陷在这残酷的战火中,而这孩子,她那神一样的男人唯一的骨血已是她唯一的希望,她之所以未用丈夫遗留下来的宝剑划过自己的咽喉全都是为了这孩子。她不能死,这样简单得死亡是不负责任的,她反复地告诫自己。即使死亡对她来说是最好的解脱。

  近了,近了,她看到了远处那愈来愈近的坟冢,那倒不像是一座坟冢,反而像是一座辉煌的宫殿。它是那样的高大,就像它的主人一般。在这坟冢之前堆满了密密麻麻的甲胄与牺牲,随着战车的接近她甚至能嗅到那鲜血的气息。

  她还记得这坟冢的主人,那个凶手、屠夫,是他一手将自己的生命生生地撕裂,他断送了自己的一切。他杀死了自己最爱的人,也因此死于神灵的怒火。她觉得那是他罪有应得,她想要开口嘲讽这死去的人,但将要出口的话语被她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她已是俘虏,是奴隶,为了孩子她不能招惹那疯狂的男人。

  红,映入眼帘的是一抹触目惊心的红,白色的红。洁白的纱裙上是点点的红,那精灵般的少女正静静地睡在之上,苍白的面容好似冰雪一般。她呆住了,她无法想象往日那活泼可爱的少女像这般陷入永恒的沉睡,那银亮的刀刃晃得她睁不开眼睛。

  “停下,停下......”她向士卒哭喊,她挣扎着冲向少女,却被士卒无情地拦住。“为什么?”她哭泣,向着现在的主人,那疯狂的男人。

  “这是献给我父亲的祭品。”男人淡淡道,注视着那高大的坟冢。

  “你父亲?那个男人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别人同他一同去死?”她的声音变得沙哑。

  “呵,”男人目光狂热地注视着这巨坟,“我父亲昨夜托梦给我,告诉我他需要这个女人,我这身为儿子的怎么能不替他办到?”

  “你们这一家都是屠夫,都是凶手!”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她无法忍受这般淡漠的态度,这般轻蔑地将那如花的生命击得粉碎。

  “也许吧!”男人突然笑了,她感到一阵寒冷,刺骨的寒冷。男人的眼神里闪烁着疯狂,“你是不是心里想着等你的孩子长大找我复仇?”男人一步步走向这可怜的女人。

  “不,不,没有。”她的心中被恐惧充斥,男人却突地停下了脚步,“虽然说我从不担心这种事的发生,因为绵羊的儿子怎么可能是狮子的儿子的对手?但奥德修斯已经替我考虑过这个问题的,今天这个孩子就会被处死,从那高高的城墙上抛下来。你就安心做你的奴隶吧!”男人张狂地笑着走开。

  “不,不要,他还只是个孩子,他不会找你们复仇的......”她声嘶力竭地乞求着,她向那可爱的孩子伸出了手,只是这手却永远也触不到那雪嫩的肌肤了。

  黑暗降临,她的眼前只有红,触目惊心的红。

                      VII宿命

  他静静地站在城门下,默默地望向远方的平原。他能够感到大地在颤抖,他的士卒们正慌乱地向城门冲去,他却没有制止得欲望,他只感到平静,无比的静,仿佛周围的士兵们不存在,城墙上呼喊着他的人们不存在,远处那滚滚的烟尘也不存在一般。

  黑色的甲胄,黑色的长矛,黑色的盾牌,黑色的军队像一朵朵黑云一般缓缓的向着这海神所建造的城市倾轧而来。出现了,士卒们更加慌乱了,城内的人们有的甚至哭泣了起来。一个男人,神灵一般的男人缓缓地从黑云中走出。他终于蹙了蹙眉头,这乌云般的军队都没有那个男人给他的压力大。

纯金的头盔在阳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包裹着那宛若太阳般灿烂的金发,却遮不住那俊美白皙比堪比水泽女仙的面庞。金色的流动着火光的铠甲包裹着那修长有力的身躯,神灵打造的宝剑握在那个男人的手中,另一只手提着的却是一面神圣的盾,盾的四周流光溢彩,盾面更是雕刻着灿烂的星空、蔚蓝的大海和丰饶的大地,战争、和平、生命、死亡......威严的神灵和咆哮着的可怕的巨人,奥林匹斯圣山之上云海深处光辉的神灵的宫殿和地府之下幽暗的塔耳塔洛斯深渊......这面盾便好似整个世界。这是火神赫淮斯托斯为他打造的盾,在这之前只有伟大的赫拉克勒斯才拥有过的属于神灵的武器。那支佩利昂产的梣木长矛在他的右肩可怖地晃动着。他的背后仿佛站着三道虚幻的身影,红色的烈焰,金黄的光辉,蔚蓝的海浪,三道虚幻的身影交织着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形成了可怖的黑色,那是死亡的黑色,这个男人浑身散发着死亡的气息,他仿佛与那片黑云化为了一体。好像随时都可以将这座城市掀翻。

  可是他不害怕,他的心中并没有一种叫做畏惧的情绪,即使他的身上只是装备着凡人打造的青铜铠甲,即使他的盾牌只是简单地雕刻着图腾,即使他的宝剑不是神灵所锻造。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这是命运的安排,即使是神灵也逃不过的命运,即使他知道他可能会死,可他没有畏惧,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好像快要沸腾了,他的身体战栗着,却是由于兴奋。他缓缓地摘下了那飘扬着马鬃的闪亮的头盔,这可能是他身上唯一闪亮的东西了,随后又默默提起了那柄长枪,那不知用何种树木打造的淡金色长枪,锋利的枪尖闪烁了淡淡的金芒,红色的液体在枪尖上流动,整柄长枪透着一股淡淡的忧伤与凄凉,这是刻法罗斯的长枪,那血是他爱的人的血。

  “你终于来了。”他缓缓地对着那个神一样的男人道,声音嘶哑而沧桑。

  “你好像并不害怕我?难道你不知道今天就是你死去的日子吗?”男人戏谑道,浑身黑色的气息更加旺盛。

  “为什么要怕?因为你这一身神灵的甲胄?还是你那高贵的血脉?还是你那贵为神灵的母亲?”他反问道。

  男人为之语塞,他早已习惯于他人畏惧的眼神,却从未遇到过这般的对手。“即使你无所畏惧,今天你依然会死在我的手中。这是你杀死那无辜的人的代价!”男人的气势更加恐怖,他的眼神变得通红,像是择人而噬的恶魔。

  他轻笑,“你笑什么?”魔神般的男子觉得自己被嘲弄了。

  “自然是笑你,”他的气质瞬间变得凌厉起来,“你以为这是什么?这是战争,战争是不存在无辜的,那些被你的长矛刺穿的人们你为什么不觉得无辜?你之所以觉得他无辜,只是因为他是你的朋友罢了。”

  “你!”男人愈加愤怒。

  “我问你,你是为什么来到这里?为什么要参加这场战争?”他问道。

  “嗯?”男人愣神,“自然是为了荣耀,或许我会死在这里,但我终将在这里不朽。”

  他彻底地失望了,“既然这样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今天或许我的咽喉会被你的长矛刺穿,或许我的剑将划过你的心脏,但我希望胜利的人能够妥善对待对方的尸体,如果你死于我的手中,我只会剥下你辉煌的铠甲,而将你的尸体归还给阿开奥斯人,希望你也能对我这么做。”

男人好像发现了很好笑的事,他疯狂地笑起来“最可恶的人,没什么条约可言,有如狮子和人之间不可能有信誓,狼和绵羊永远不可能协和一致,它们始终与对方为恶互为仇敌,你我之间也这样不可能有什么友爱,有什么誓言,唯有其中一个倒下,用自己的血喂饱持盾的战士阿瑞斯。现在是你拿起自己的长矛展现自己勇气的时刻了,帕拉斯.雅典娜将用我的长矛打倒你,你对我的欠债将在那时得到清算。”言语刚尽这可怖的男人便举起了自己那佩利昂产的梣木长矛,青铜的矛尖在阳光下闪耀着诡异的色彩。

  “这样便唯有一战了!”他同样抽出了那淡金色的长枪。

  喧嚣的战场似乎突然寂静下来了,不论是那片乌云还是他身后高大城墙上战栗的人们都屏住了呼吸。

  “呃啊!”魔神般的男人举起长矛刺向了他的胸膛,他却并没有用他那青铜的大盾格挡,反而反手将长枪刺出,青色与金色的碰撞,清脆的撞击声整个战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魔神般的男子持矛冲向了他,用力一扒,矛尖化为成千上万道虚影,每一道都是真实的,因为长矛抖动的频率是如此的惊人,仿佛世界都在随着长矛震颤,青铜色的长矛似乎能够刺穿一切有形之质,他能感到自己面庞的刺痛感,鲜红的血缓缓地流出。他感到自己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矛之下停止了流动,但他毕竟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身为海神所铸城邦的干城,以凡人之身达到这般境界已是前无古人了。金色的枪尖再次与长矛碰撞,随即交织了千百次,两个可怕的男人化作一团虚影不断地碰撞。无尽的气浪将周围的泥土推向远方,没有人敢靠近他们,因为即使这气浪都足以让人丧命。

  “哈!”两人从虚影中分开,他怒吼了一声,身上凡人所能铸造的巅峰的铠甲已不堪重负,随着他的大喝化为碎片散落于地。而那个可怕的男人的铠甲依旧是那么的闪亮,金色的长枪无数次地划过也只是为其增加了几道不起眼的划痕。

  “看来低估你了。”可怕的男人缓缓道,他低头注视着自己那不再完美的胸甲,即使是神灵也很难对这铠甲造成伤害,可如今却被一个凡人弄得破损了,即使这个男人是他生平所遇到的最强大的敌手。即使这个男人也因此被自己伤到了。可他毕竟只是一个凡人,心底仿佛有一头恶魔在怒吼,他再次感到了当初无法伤害库克诺斯的情绪,那种愤怒,那种渴望毁灭一切的冲动,特别是在看到眼前之人面颊上的殷红的时候。

  “杀!”可怖的男人再次变得癫狂,青铜的长矛再次刺出。他就像雨中的玫瑰花一般承受着雨点般的长矛的打击。

  “嘶,”他忍不住喘一口气,那青铜的长矛刺中了他的左肩,殷红的血将那可怕的矛尖染得通红。而他的长枪也如所想般刺中了那男人的头颅。纯金的头盔被挑落在地,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上,那个男人癫狂了,他已感到死亡在靠近,若不是那火神锻造的头盔,他就不止是额头的刺痛而是陷入永恒的黑暗了。

  “啊啊啊啊!”可怕的男人,背后的虚影合为一体化为纯净的黑色,象征着死亡的黑色,从母亲那继承的海洋的蔚蓝色神力,从火神那取得的红色的火焰神力,从他的守护神女战神雅典娜那获得的金黄色神力化为了一体,这才是真正属于他的力量,而这个男人也终于明白眼前敌人的可怕,他早已做到了这一点太阳神、海神,万神之神宙斯的微薄血脉都没有影响到他,这是一个真正的男人,顶天立地的男人。

  “呼呼,”他喘着粗气,他能感到生命在流逝,可是他不后悔,多少年了,这是除神灵外唯一值得一战的对手,即使这个对手还很稚嫩。

  “你还只是个孩子罢了!”他缓缓地站起,举起了淡金色的长枪,他必须速战速决,因为作为凡人他已没有足够的体力再作一战了。

  “你很强,可惜你依然要死!”可怖的男人从失落中缓了过来,他浑身颤抖,这是兴奋,他为眼前这神一般的男子即将死于自己的抢下而兴奋,就像之前对方为将杀死神灵的儿子而兴奋一般。

  “还不一定呢。”他终于鼓足了力量投出了最后的一枪,而那个可怕的男人同样也将青铜长矛投出。

  淡金色的长枪看起来很慢,似乎轻轻地闪躲就能将之躲过,可是在那可怕得男人看来这长枪却仿佛有着眼睛一般,似乎他所有的动作都被预料到了,这长枪已牢牢地锁定了他的咽喉,他想要呼喊却发现声音无法从喉咙发出,死亡的绝望已笼罩了他,他看向对方,那个男人却并没有胜利的喜悦,有的只是一种解脱了的沉默。

  长矛划过了他的咽喉,他能感到自己的血液随着咽喉被刺破喷洒而出,他能感觉到血液的温度,他没有去看那可怖的男人,他看向了自己那淡金色的长枪。

  长枪正插在地上不住地颤动,仿佛有一只大手将它按在了地面,因为这金色的长枪好像在不住地挣扎。

  他笑了,笑的那样的失落,终究是没法打破神灵定下的命运呢。他缓缓地倒下了,眼前的景象只有那越来越远的天空,“这就是宿命吗?”他呢喃,他自以为早已抛却了一切杂念,现在却发现那个白臂的身影仍停留在他的脑海,无法忘却。他的左手无规则的在这大地上划出了最后的痕迹,血色的痕迹。

  黑暗降临。

  淡金色的长枪挣终于脱了束缚,它发出了尖利的哀嚎,忧伤地飞向了高大的城墙内,落到了一个不知所措的少年手中。

  战场上只剩下那从死亡里逃脱的男人呆呆地站立在那儿注视着那神一样的男人的凋零。他的耳畔回响的是神灵的声音,帕拉斯.雅典娜的声音。

                        VIII火光

  当他从噩梦中惊醒,匆匆爬上屋顶时,远方的天空已被红色浸染。天空中血红色的晚霞与大地上炽热的火光在这可怜的城市交融,整个天地似乎化成了一座巨大的熔炉,伟大而又疯狂的火焰之神正站立在云端将无尽的火焰倾倒下来。海神波塞冬筑造的城墙正不断地坍圮,太阳神的子民正不断的如猪狗般被屠戮着,血腥的气息,歇斯底里的哭号,伴随着火焰的气浪滚滚而来。

  他呆住了,直到这炽热的气浪吹得他面颊发烫。他不敢相信,阿开奥斯人不是退去了吗?我们不是胜利了吗?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匆忙穿上甲胄,提起那柄淡金色的长枪,那神一样的男人最后的遗存,他疯狂地冲向火海,在他心中现在只有光荣地战死才对得起战士的荣耀,只有战死才对得起生他养他的这座城市,只有战死才对得起手中这淡金色的长枪,对得起那顶天立地的男人,那神一样的男人。

  可是他注定无法跨入这漫天的火海,一道粉红色的水晶墙将他同燃烧的城市分隔开来,他不甘,他怒吼,可即使是那淡金色的长枪都无法刺破眼前看似轻薄的墙壁。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对面,看着那红色的世界,那不止由火,而是火焰与鲜血构筑的世界。他听到昔日同伴的哀嚎,他听到阿开奥斯人肆意的笑声,可他无能为力,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像个懦夫一般瘫坐在这里无声地哭泣,他还只是个孩子。

  庄严的神谕在他的耳畔响起,他不甘,可他不能,他现在终于明白对于神灵来说即使是他们的子嗣也是无关紧要的,因为这在耳畔响起的声音没有母亲的温柔,有的只是神灵的庄严和肃穆。神恩似海,神威如狱,他突然好像感受到了那个男人倒下时的不甘,梦境中那个神一样的男人的话语在他的脑海响起,他知道自己已没有选择。

  “带上赫斯提亚女神的火,我们走。”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仆人们唯唯诺诺地行动起来,却没有人注意到他得眼睛,那是狼一般得眼睛。

  船只驶出海湾,人们欢呼着庆幸逃离那毁灭的城市,只有他默默地注视着那燃烧的城市,他感到自己的心也在燃烧。

  这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长大了。

                        IX殇

  她正坐在床边为她那神勇的丈夫编织着洁白的长袍,可爱的孩子睡在她的身旁,圆润的小脸洋溢着甜蜜的笑容。可她却没有看孩子和织衣的心思,她的心早已飞向了城外的战场,她最爱的男人正在那里为了她,为了整个城邦而战斗。

  她没有亲身经历过残酷的战争,她甚至没有见过鲜血,身为特拜城的小公主,她有着呵护她的父亲和七个英武的哥哥。她就像一只无忧无虑的金丝雀一般成长在林木茂盛的普拉克斯山,直到她遇到他,那个高大俊美的男人。

  可她却能够想象战争的残忍,即使那神一样的丈夫从不沾着鲜血出现在她的面前;即使她住在深深的宫殿里听不见城外的呐喊与哀号;即使她从不在公共场合抛头露面,她看不到那鲜血淋淋的被抬回城内的士卒......她害怕,因为她那慈爱的父母都死于那魔神一般的男人手里,她的七个哥哥也随着城墙的倒塌而一一死亡,而今天,她最后的亲人,也将同那可怕的男人决斗。

  洁白的纱布像一幅画卷一般在她的面前展开,鲜血般的红突兀地出现在其上,她吓得捂上了自己的嘴唇,生怕惊醒了熟睡中的孩子。

  一道落寞的身影出现在这洁白的画卷上,这身影似乎在像身边的人哀求,他是那么的憔悴,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走。血色的字迹在画卷上浮现,潦潦草草又是那么的虚幻,书写的人仿佛生命力快要断绝,整片字迹透着一股绝望与凄凉。“我要死了,可你怎么办?我在时阿开奥斯人无法伤害你,可是我要死了,这柔弱的城墙又怎能阻挡那可怕的人们?”似是生命力的枯竭,余下的字迹模模糊糊散落在风中再不可见。

  “滴答、滴答、滴答”泪水将这洁白的纱布淋湿,她突然伸出那洁白的臂膀将它撕得粉碎。散落的纱布就像雪花一般从天而降,她的心也被这雪花冰封了起来。

  孩子的哭声响起,她的心也随着这啼哭“砰”的碎了。

                      X无名

  十年之前,他还是那个英武的喜欢狩猎的王子,没有家庭没有国家的负担,他可以将自己的心交给这山、这海、这森林、这天空。他不需要穿着沉重的甲胄驾着战车在大地上驰骋,他可以将自己的力量用在自己喜爱的事物上,困了便躺在树林下将自己交给奥拉,让她除去自己所有的倦怠,让自己更爱这大地,爱杳无人迹的地方。

  十年之前,她还是那个白璧无瑕的少女,就像一只小巧的鸟儿整日在父亲在兄长的身边环绕。她从不会感到孤独,因为有无数的人可以陪她解闷,在这山清水秀、林木茂盛的普拉克斯山,她就像一只自由的小鹿,享受着阿尔忒弥斯女神的庇佑。

  十年之前,他还是那个自由自在的牧羊少年,或许有时会为了自己没有母亲感到忧伤,或许会为父亲的严厉感到烦恼,但他还是那样的自由,他可以躺在羊背上望着蔚蓝的天空,想象自己母亲的模样,他或许会将那朵云彩认作自己的母亲。他可以坐在青色的草地上对着远处无垠的大海吹着风笛,想象海洋的另一面是什么样子。他可以睡在灿烂的星空下,幻想着自己若有一天成为天上那最闪亮的一颗星......

  不知多少年后,当他从阿刻隆河畔的岩石上站起,当他遇到他等待百年的那个人,当她穿越了死亡见到了日日夜夜想念的那个人,当他最终随着神谕升入天空......

  当时光淹没一切,是否连命运也不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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