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村庄

老屋

夜阑人静处,勾起了一丝丝村庄的回忆。关于它的记忆,从深脑里挖出来的也为数不多,且多数只停留在童年。也许正因为这样,它在心间的那份美好才无可替代。

    这是一个位于南岭以南的小山村。它以山为背,以田为门,“门”前有一条宽约一米的小溪,终年细水长流。山的形状像镬盖,似乎盖着一锅满汉全席。也因此而得名——镬盖岭。八九十年代,村里的房子全是泥砖砌成的土瓦房,冬暖夏凉,加上院子里的一口水井,便颇有韵味。村子不大,人口也不多,仅有一百多人。除去外出打工的年轻人,村里剩下的也只有老人和儿童了。他们以孤独为酒,把寂寞当歌,逢年过节时便会把酒饮尽,把歌唱红。而我,一年至多也只能和它有三次约会。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每一次与它约会之后都有不同的感触。望着屋前的牛棚,思绪随着那一根根的秸秆回到了捉迷藏时代。这由秸秆堆成的远观有如小山的牛棚往往是小伙伴们捉迷藏的秘密基地。记得有一次,为了更刺激,大家便同意把捉迷藏的范围扩大到全村,刚好这一次轮到我找人。可是我连荆棘堆、大人口中的禁地我都找遍了,还是找不到。最后我当了一回小无赖,偷偷跑回家吃饭了,等小伙伴们来找我。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有趣。而现在的牛棚越来越少了,地位都被小楼房取代了,仍存在的也不会再成为小朋友的秘密基地。看着只有一半秸秆的牛棚,雨天会漏雨的牛棚,那再也不会有勤劳的大牛小牛入住的牛棚,就像心里面的一幅绝版拼图坏了一块,是坏了,无法还原的“坏了”,找不回来的“坏了”。

     有时候以为村庄越来越像我的隐居之处,每次回去都像是赴约,会去田野感受泥土的气息。伸开双臂,闭上眼睛,走在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田埂上感受微风的抚摸,有时候情不自禁地想学小鸟起飞,但睁开眼时看到的却只有越来越细的田埂。开始我以为田埂越来越细是风吹雨打的缘故,后来从奶奶口中才得知,原来是某些地的主人为了扩张,也好赶潮流帮田埂“减肥”,把原来足以骑自行车田埂的身材修得越来越苗条。由于家族大部分人常年在外,家里的很多土地都被人一点一点占据。刚开始并没有人计较,但是侵欲无厌,规求无度,直到近年家里人站出来维护自己的利益时,小地争夺大战便不断上演。随着国家征收土地的政策出台,不单只是我家,越来越多的乡亲们重复上映这类“精彩电影”。这些时候往往会觉得逃离它也许是正确的选择。以前乡亲们也会因为一棵树或者一尺地争得面红耳赤,小伙伴们像被派去的裁判员那样听得一丝不苟,不分胜负便不会回家吃饭。但是只要有人出来主持公道,战火便会熄灭。那时反倒觉得偶尔的闹剧是生活的调味剂。而今时代的发展给人们带来了许多效益,但也偷走了农村的许多东西,比如那时讲理的乡亲们。

    慢慢地,村庄变得更小了。逢年过节才有些生气。也有人不愿再回来,他们掀起镬盖逃了出去再也不愿回到镬里,不知是衣锦不还乡还是丢根忘本,亦或是他乡是故乡了。慢慢地,乡亲们也不再像虔诚的信徒般遵守习俗,有些只是走走程序,而有些程序都无迹可寻了。以前未满月的婴儿会举办一个仪式,请神婆神公来看八字,取小名,请观音娘娘或者某个将军等众神保佑小孩子健康成长。小孩子则要管神婆神公叫“干娘”“干爹”,把他们当做亲生父母般孝敬一生。岁月不饶人,而今许多“干娘”“干爹”相继去阎王处报到了。现在的婴儿虽然也有仪式也有小名,但是仪式从简,既不神圣也不专业,像一些改革发展之后有些城不是城乡不是乡的地方一样处于尴尬局面。

     人总喜欢怀念过去,活在回忆里。但这只是一个梦,总会被现实敲破。毕竟得失是不能两全的,渴望得到一些东西,而得到之后却发现它没有想象中的好,便开始怀念了。可是,无论怎么怀念,妇女们在溪边洗衣嘻笑的声音也挡不住洗衣机轰轰的响声;大伙步行去赶集的乐趣也赛不过汽车的速度;充满岭南韵味的泥砖房也抵不过华丽的小洋房。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其实,珍惜也要趁早。

    很庆幸,现在回去还能看到那些老房子。尽管它们满身裂纹,却依旧像个优雅的老太太在等待着生命的尽头。雨天还可以听到瓦和雨合奏的美妙曲子,滴答滴答地滴入心坎里头。不敢说村庄会长命百岁,只求在有限的生命中能与它多几次约会,给回忆多点储备。

     平平凡凡的镬盖岭,被整过容,被人嫌弃过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而不管大家怎么对待它,它永远是自己的村庄。那里有道不出的欢乐童年,有写不尽的思念,亦有回不去的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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