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似水
—— 糊窗纸、打袼褙、剪窗花
文 | 子曰
古话说“老婆老婆你别馋,过了腊八就过年”。翻看日历,今天已经是腊月十六,离年更近了。
流年似水。
我小时候的这个时节(1980年代),家里的大人们已经开始慢慢忙起来了。扫房,糊窗纸、剪窗花······
01
姥姥家的老房子是古式的木格子窗,分上下两部分,下面是固定的,不能打开,木格子里嵌了几块玻璃,可以透过玻璃看到窗外的梨树,梨树每到春天开出满树的白花,招来蝴蝶蜜蜂,热闹闹的。透过玻璃往更远处看,是进入正院的门楼,紧挨着门楼东侧种了一棵金银花,很大的一棵,比我的年纪估计还要大,因为自从我出生后断了奶被姥姥从山西带回老家来养,记忆中它就一直在那,到了夏天一院子的香味。现在是再也闻不到那棵老金银花的香味了,姥姥的旧宅早已易了主人,新主人买下后拆除了古旧的青砖青瓦,盖起了新房,新房又高又大,塑钢窗,推拉门,昔日的主院拿玻璃全部封了起来,成了一个全封闭的水泥院落,只留下旧时的前院没有封起来,作为停车的地方,完全一派现代民居的大众样貌。那些梨树自然也没有了,一起消失的还有榆树,花椒树,杨树,还有老宅角角落落年年自己就会冒出来的花花草草······很是可惜。窗户的上半部分是可以打开的,打开时把整扇窗往上翻,窗户扇下端木格子上有一个铁环,要打开窗户时,把铁环钩到木窗窗框上端的铁钩子上,姥姥的屋子不大,朝阳的一面只开了两扇窗,阴面是一扇,三扇窗全打开时,通风效果很好。晚春,姥姥给窗户绷上绿窗纱,望出去,清清凉凉的。每年进入腊月十几,姥姥便把旧的窗户纸撕下,糊新的上去,糊窗纸的浆糊是不用去买的,姥姥自己会做。一次去看家装材料,售卖壁纸的导购说他们贴壁纸用的胶是达到食用级的糯米胶,关于他所说的糯米胶无毒的可信度有多大我不知道,但姥姥自制的浆糊我是可以打包票的,它是名副其实的可食级粘贴剂。小时候很喜欢看姥姥做各种各样的东西,熬浆糊便是其中一项,它的制作工艺其实很简单,盆里放一些面粉,再加入适量的水,搅拌成稀薄的面糊糊,再把这面糊糊倒入做饭用的勺子,然后把勺子放到火上去烤,边烤边搅拌,不多时,面糊糊渐渐变得很粘稠,这时,浆糊就做好了,这样做出来的浆糊,成分只有面粉和水,当然达到了食用级。
02
姥姥用她亲手熬的浆糊糊窗纸,也用这样的浆糊做鞋底。做鞋底的过程我还记得。把吃饭用的小炕桌摆到炕上,在桌上先铺一层旧布,刷一层浆糊,上面再铺一层旧布,旧布有整张桌子大小的(桌子不大,记忆里大约60cm*70cm左右),多数时候是一些不足尺寸的旧布料,旧布料的尺寸取决于淘汰不穿的旧衣拆开来的尺寸,姥姥的巧手会把不足尺寸的小块旧布料拼凑在一起,用浆糊粘了,就变成一个整体。这样的旧布要铺上几层,都是一层布一层浆糊,大约要铺到1.5毫米的厚度,之后把它连同炕桌放到一边晾干,干了后的布板就成了做鞋底的主材,姥姥叫它“夹纸”,学名“袼褙”,这道制作工序俗称“打袼褙”。把干透了的袼褙照着鞋底模子剪成形,不同码数的脚有不同的模子,姥姥的脚是受过旧社会糟粕的小脚,鞋底的模子倒是秀气得很。照着一样的模子剪好几张袼褙,还不能开始做鞋底,还需要在每一张袼褙的边沿用浆糊粘了贴上一层细白布沿边,8、9张沿好了细白布边的袼褙每两张之间还要再刷一层浆糊,把这8、9张袼褙粘成一个整体,之后,就可以进入纳鞋底的环节了。现在如果谁还想穿上一双纯手作的布鞋,大约只能到出售传统布鞋的商店去买了,我小的时候因为有姥姥的巧手慧心,有幸穿了好多这样的鞋子和衣服,每一件都是不经一点机械的纯手工作品,还好,我特意收存了几件姥姥一针一线缝出来的手工作品,在家人眼里,就是最珍贵的艺术品。
现在回想,那时的旧物总是有个很好的去处,比如不能再穿的旧衣服,被改造成各样物件:鞋子、挎包、沙包、坐垫、孩子的布玩偶·····当下,人们对不再喜欢穿的衣服的处理方式除了一部分可以捐出去,另一部分估计大多数的情况也就是扔进垃圾箱了。
03
过年喜欢贴窗花,这个家庭习俗从我小时候开始,一直延续到现在。中国人喜欢红,过年尤其偏爱红色,红对联,红灯笼,红窗花,红挂件,红鞭炮,压碎的红包,甚至不管是不是本命年,大人小孩都喜欢过年穿件红衣裳,屋里屋外都挂了红,出来进去一派红火喜庆。现如今家里贴的窗花是去年货市场买来的,小时候的窗花,是姥姥剪的。印象中有福字、灯笼、大鲤鱼、桃子、属相、喜鹊、梅花,还有雪花、蝴蝶等等。最喜欢姥姥剪的大蝴蝶,红纸对折,姥姥拿铅笔先描了样,然后剪子依样剪出轮廓,再细细得剪出蝴蝶翅膀上的花纹,花纹由各种几何图形组成,规则的不规则的,排列组合出不同花色的蝴蝶翅膀,我在一边很是跃跃欲试,姥姥怕我糟蹋了成才的大张纸,拿零碎的下脚料给我玩,我模仿着姥姥的样子很认真的剪啊剪,在姥姥的指导下,也能剪出些花花朵朵之类的不太成型的小东西来,姥姥竟然也会夸上我一句。现在我时常想,姥姥正是我向往美喜爱美的第一位启蒙者。
窗花剪好了,仔仔细细收起来,等着大年三十早上洗干净手仔仔细细贴到收拾一新的窗户上去。之后的腊月,会有其他的年货陆续进到家里来,年幼的我对过年的企盼随着一样样年货的出现变得愈加高涨起来。
转眼,便是2018年。
流年似水。过年的兴致被这似水的流年冲得越来越淡了。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