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于格
01
那天逛超市,看见一位穿着破旧迷彩服、身上沾满尘土的大叔在卖肉柜台附近打转,售货员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态,指着最后一个暗红色的猪心对他说,这个贱卖啦,买一斤赠一斤!
大叔一下子来了兴致,询问着价钱和做法,还打趣着“这玩意儿有钱人不吃,我们老百姓才吃”……
看着大叔的背影,有点心酸,我想起了我的老爸,他也这样酷爱买便宜货。
有一年冬天,我们一家四口兵分两路去赶集,我和老妈老姐半路碰见了折回的老爸,远远看见老爸的篮子里有两个大菠萝,我内心还有点窃喜,想着老爸啥时候知道我很爱吃菠萝,一向“抠门”的他居然舍得买两个大菠萝!
到了集市上才真相大白,在最热闹的路段,一个商人拉了一卡车保管不善、已被冻坏的菠萝低价甩卖,一块钱一个。
回了家,老妈开始唠叨,花两块钱买了两个坏菠萝,吃都没法吃。
老爸不吭声,默默地用家里仅有的刀具,费力地给菠萝去了皮,露出亮黄色和灰黄色交织的果肉。
我把菠萝切成块,扔进锅里,加了足量的冰糖熬了十几分钟,口味竟出奇的不错,酸酸甜甜有点像水果罐头。老爸吃得很开心,边吃边絮叨,比新鲜的菠萝还要好吃。
02
老爸是五十年代出生的人,也许那一辈人在成长的岁月里节省惯了,过日子总是精打细算、锱铢必较。
夏天家里种了茄子、豆角、青椒、西红柿和黄瓜,就没有必要去集市上买其他种类的瓜果;冬天家里储存了足量的土豆和白菜,就不需要去采购那些精致昂贵的大棚蔬菜。如果非要买点什么,那也是左右观望,瞅着啥便宜就买啥。
有几次,老妈和老爸絮叨,一分价钱一分货,便宜未必合算,东西质量不好,口感糟糕,还不如多花几块钱买正常价位的东西。我和老姐也在一旁帮腔,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
可即便如此,老爸还是改不了自己爱买便宜货的习惯,每每听见“大甩卖”、“赔本出售”、“打折”这样的吆喝声,还是忍不住两眼放光,身体也不自觉地位移过去凑热闹。
除了购物,老爸的吃穿用度都很节约。每年春节时穿的外套总是那一件,也只有在大年初一这一天才把这身周正的衣服穿在身上。
我结婚时,老爸老妈从山东坐了四十多个小时的火车来到贵州,我带着他们去置办衣服。
在给老爸买下一件合身的夹克之后,老爸抱怨,这边东西贵得离谱,不要再买了!
到了下一家店,给老爸挑了一件毛衣,他像个扭捏的孩子,半推半就进了试衣间,出来后看到我们在付账,又怪我们乱花钱,气鼓鼓的一个人走出好远。
到了下一家店,帮他看好一条裤子,再次半推半就进了试衣间,试穿剪裁付账之后,又嫌我们乱花钱,气鼓鼓的一个人走出老远……
事后,我和远方的老姐打趣说,老爸是典型的“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啊!
打趣归打趣,心里面依然有一股淡淡的涩意。大部分人都希望自己和家人拥有更好的物质生活吧,只是每个人争取的方式不一样。
我有时候也会揣摩老爸为何如此热衷于省钱,也许,省钱就是变相的攒钱。
毕竟,对一个普通的农民而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劳作是一种积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节省一切能够节省的开支,也是一种积累。
对于老爸,这种节省更是已经变成了一种固定化的生活方式,一种流淌在血液中的基因,一种保障内心安全感的方式。
03
其实,小时候的我,从来不觉得老爸抠门。
老爸下地干活,总是喜欢在当季的时候,给我砍回一株缀满红色果实的野枣,或是拎一串肥硕翠绿的蚱蜢。
感冒了,老爸背着我去卫生所打针,回程的路上顺道去趟商店,给我买一包婴儿乐饼干。
再长大一点,发觉了老爸购物上的节俭,但这并不会影响到老爸待我的方式。
有次周六回家,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饭后老妈指着桌上几根啃得干干净净的鱼刺说,你看你爸偷着吃鱼,也不留给你。我甩给老爸一个生气的眼神,赌气不和他说话。
傻乎乎的我很久之后才回过神来,那天吃的是鲶鱼饺子,老爸只是啃了鱼刺,把最好的鱼肉留给了我。
高中时第一次住校,学校是县城里的一所重点中学,管理极其严苛,一个多月才放两天假,十几岁的我,第一次离开家这么久。
期期盼盼,到了回家那天,老爸杀了家里一只鸡,让老妈做了我最爱吃的土豆炖鸡。在农村,往往只有逢年过节或者待客时,才会舍得杀掉一只鸡。
我们的家庭不富裕,但在成长的过程中,我从未匮乏过什么,尤其是爱。
克里斯多福・孟在《亲密关系》中提及,孩童的两大主要需求是归属感和确认自己的重要性。
我很感怀老爸给予我的一切,他和老妈老姐一起为我营造了一个温若灿阳、固若金汤的家,让我无论身在多远的远方都能找到一份归属感;他用他的勤劳和节俭,竭尽全力为我创造了最好的物质生活,让我知道自己是被关注、被呵护的重要存在。
的确,我的老爸爱买便宜货,但他对我的爱从未打过一丝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