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说‘‘协和’’二字,是从高考报志愿开始。原因很简单,协和不在新疆地区招生,而我是个土生土长的新疆人,知道这个消息有点难过,为自己根本没有资格而难过。
后来,为了实现学医梦孤注一掷,将所有志愿都填了医学相关的院校和专业,毅然决然地在“是否接受调剂”一栏选择了“否”,并暗暗告诉自己:怕什么,如果不被录取,就复读一年!
幸运的是,经历漫长又揪心的等待之后,最终被医学院录取。
在入学宣誓,念到‘‘健康所系,性命相托’’时,也许是感受到这句话沉甸甸的力量,以及作为医生那种天然的使命感和责任感,又或许是想到高中老师在得知我学医之后,笑着对我说:“那以后我的健康可就交给你了啊”的那种纯粹的信任,我不争气的泪水一直在眼眶打转。
再后来,从师长口中了解到,北京协和医学院是全国最好的医学院,从那里培养出来的学生个个都是时代的精英,像璀璨的明星一样照亮旧时代医疗的天空。
于是,受好奇心所驱,我主动去图书馆翻找关于协和的一切,想要迫切地了解这座传说中的‘‘医学殿堂’’,到底是什么模样。
在《林巧稚传》中,我第一次见到这句后来流传甚广的名言,作者这样写道:英国撒拉纳克湖畔的铭文道出了医学的真谛,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
很简单的十五个字,用有时、常常、总是分别修饰治愈、帮助和安慰,也许正说明,医疗有太多的无奈,包括对疾病本身的无知,对治疗方法的摸索等等。医生有时候不得不眼睁睁看着疾病恶化,看着患者一天天消瘦下去。
但是,也更说明,医生要比患者更加坚强,让他们在与病痛斗争的过程中,感受到人性的温暖和人间的温情。
正如作者所说,没有感情,没有信仰,就没有最好的医术。
读这本书的过程中,我好几次落泪。也是这眼泪让我坚定,我要成为协和的一份子,去寻找心中的那份信仰得以寄托之地。
这份坚定支撑着我走过艰难的本科最后一年。这一年中,不仅要完成实习任务,更要复习很多门课程考取研究生。
就像那一路磕长头的信徒们,他们的手和脸很脏,心却特别干净。
我也在自己的朝圣路上,踽踽独行。
然而,外界的风声却并不平静。越来越多的伤医事件发生,医患之间越发不信任。
本应并肩作战的两个角色,却硬生生被摆到对立面,仿佛必须拼个你死我活。
从2011年同仁医院耳鼻咽喉科主任徐文被砍伤开始,到后来哈医大的王浩同学被刺抢救无效死亡,再到温岭杀医案等等,一摊摊触目惊心的鲜血,使得本应只对疾病‘‘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医生们成为惊弓之鸟,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一命呜呼。
丧钟为谁而鸣?
我不知道。
非常惭愧地说,作为一个有理智的正常人,我想过逃避,干脆不做医生。这世间有那么种活法,为什么偏偏要选择日日在恐惧中提心吊胆地活着呢?
直到我作为小小住院医接诊第一个病人之后,心中那个答案似乎有点拨云见日了。
她是一位有精神病史的强直性脊柱炎患者。20多岁离异,作为一个成年人,还需要年事已高的双亲照顾,并且有严重的睡眠障碍和焦虑状态。
第一次见到她时,我能感觉到,她的眼里充满了不信任。因为她第一句问的,是我的名字。第二句问的,是我的身份,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住院医师,我感到无所适从,窘迫不已。仿佛我才是那个生病的人。
在问病史过程中,她有点神神叨叨,有的话要重复很多遍,有的问题听而不闻,只是一直念叨着:大夫,我这里疼,这里也疼......
看得出她非常没有安全感。因为哪怕是一件小小的事情,她也要亲自跑去办公室找我问个清楚,最夸张的时候一天可以跑七八趟。
她对一切的治疗措施表示怀疑。哪怕是因为甲状腺功能减低需要补充的‘‘优甲乐’’,也要问对心脏有没有影响,有哪些副作用。
虽然作为一只小菜鸟,我能做的非常有限,可我还是耐心地向她解释,这个检查是为了查什么,那个药是为了治什么。
就像书里说的:所有的检查和治疗,都不过是方法和过程。它指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对人的关爱和呵护。
每天早晨到病房,换上白大褂之后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她,问问昨晚睡得怎么样,疼痛有没有好点。每天下班之前,最后一件事也是去看她,问问白天的药有没有按时吃,晚上有不舒服及时找值班医生。
隔壁床的老奶奶羡慕地说:‘’大夫啊,你可真好,有事没事地往病房跑,我的大夫可一天见不到影儿啊。‘’
老奶奶哪里知道,我实在是因为底气不足,好多事要请示上级大夫之后才能向病人解释啊。
令人意外的是,渐渐地,她看着我的眼里好像多了一点信任,多了一丝笑意。
慢慢地,我也体会到,虽然我的年龄只有她的一半不到,但穿上白大衣时,不管我是否年轻,在病人心目中,我是大夫,我的话就有特殊份量。
国庆放假前一天,我照例下班之前去看她,跟她交代长假期间需要注意的事(因为节后需要做肠镜),说有什么状况及时找值班医生。
她问:‘‘大夫,假期你不来医院吗?’’语气里竟然有些不舍。
我解释道:‘‘没事,就算我不在,也有值班医生的,你乖乖吃药就好。’’
临踏出病房时,听到她在身后说了句:‘‘大夫,你辛苦啦,中秋快乐!’’
因为一句简单的感谢,我很没出息地感动了。
这,也许就是我坚持的原因吧。
想到在书里看到的一段话:
‘’病人来到医院,因恐惧而焦虑,因痛苦而软弱。面对医生,病人是被支配的弱势人群。医生是他们此时此刻的主宰,决定着他们的希望与失望。
很多医疗纠纷的缘起,往往只是因为医务人员令人愤怒的麻木、冷漠,和让人绝望的漫不经心。其实,病人怎能不知,医生并不是神。病人所要求的,只不过是他们应该具备的责任心和同情心。‘’
我无法去判断那些医疗纠纷究竟为何发生,到底谁对谁错。
但我知道,所谓的救赎,并不是仅仅凭着哀哀的祈求,去期待来世的天国。而是,怀着诚挚的信念,在现世人生中共度苦难,承担责任。
为了那最初因感动而留下的泪水,为了那因病人好转的欣喜和一句‘’大夫,你辛苦了,谢谢!‘’,纵使别人嘲笑我陶醉于阿Q般的精神胜利,我还是想说,踏入协和门,此生无憾!做个好医生,此世无悔!纵使有一天被现实伤得体无完肤,至少我曾经这么纯粹地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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