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戈壁滩。戈壁从此不寂寞,唯有风沙夜夜鸣。
我在仙湖长大,这里风景优美,罕有人烟。
但是,也有人来过。他们乘船漂流而下,诧异于仙湖的美丽,被这比湿地还好的气候震惊。我倒是被他们惊讶了,不是我少见多怪,而是因为他们根本什么也看不见啊!湖中的芦苇高得惊人,就是我站直了也会被芦苇淹没,更别提那些坐在一叶扁舟了的人了。为了前进,他们不停地“拨倒”挡路的芦苇,但这也无用,因为太渺小。在这个仙湖之中,什么东西都是微不足道的。这里,只有自然,其他的任何东西都只是自然中一个小小的风景。
我听见他们在探讨一些东西,无非是什么“工业”啊,“水”啊之类的。这都是些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是我的仙湖,我的风景。
他们眼中的惊讶极大的激发了我的虚荣心,我决心让他们“一惊冲天”——我收起左脚,昂起脖子,发出一声唳鸣,紧接着,我直冲云霄。掌声雷动,尖叫声此起彼伏:“鹤!有仙鹤!”噼里啪啦的快门声,我知道此刻我已与我的家乡仙湖定格成一道风景。
如同一只纸船水面上静静飘荡,美好的东西总有时限。我突然发现,处于边缘的草木开始枯萎。然后,枯萎的面积越来越大,向中部逼近。恐慌也开始蔓延。我想到了一件东西:水。一定是水,牵一发而动千钧的水。那一定还有“工业”,那些人是同时提到这两个东西的。
事实验证了我的猜想,水位开始下降,湖的面积开始减小。那些固守家园、不会移动的植物,遭到了灭顶之灾。而我们也面临之艰难的抉择——走还是留。有些同伴开始出逃,而我不愿离开这“仙湖”。我看着他们,唳鸣,有的只是悲伤。然后,他们纷纷张开双翼,扑扇几下,有些犹豫与不舍,同时也毅然决然地飞向蓝天。这是他们留给仙湖的最后一道风景。
有一半的同伴同我一样选择留下来,坚守着,希望渺茫中会出现转机。但这奢求在现实面前没有给我们一丝一毫生存的能力——一只又一只的朋友死去,因为没有水,没有食物。他们魂归故土,在地上长眠。故乡的沙土将他们掩埋、腐蚀,再没有任何事物有能力将他们与故乡分开。
风吹过,吹起了漫天的黄沙,吹起了肆虐的病菌。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昔日满是生机的土地上。在劫难逃,我的生命进入倒计时。
我躺在家乡的土地上,久久不愿闭眼。希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眼前能够出现一幅真实的幻觉——高高的芦苇挡住所有的生灵,视线的盲区中是活泼的生命正纵情起舞。希望我可以带着这个幻觉长眠,让我在天上可以快乐的欢歌。
然而,红日西垂,圆圆的红日上映着一个黑色剪影——他收起左脚,昂起脖子,张开双翅,发出一声哀唳。“寒塘渡鹤影”,我看到了鹤影,也感到了寒,可是池塘在哪?水在哪?
我的家乡——仙湖罗布泊,你带着万千风景乘鹤而去,留下的只是空旷的戈壁。戈壁不寂寞,夜夜长鸣的风沙在向他讲述那逝去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