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是我隔壁的隔壁家陈叔的儿子,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从穿开裆裤撒尿时互相对着”对方开炮“开始,到每个周末去游戏厅里打拳皇的初中时光里,我俩形影不离关系好到就差我把陈叔喊“爸”了。
西瓜的外号是我起的,一方面是因为他被他爸诗意的起了一个名字叫做陈可惜,我想这大概和生他时难产去世的母亲有关吧,另一方面是因为他的脑袋要比我的要大出好大一截。
也许是因为脑袋大的原因西瓜他从小就比我聪明,成绩总是要比我好太多,于是在每一次考试成绩出来后,他便成了我被爸妈打屁股的理由,而我总是咬着牙心里狠狠地想着第二天要怎样把他暴打一顿以报了我的“屁股之仇”。但往往的结果是第二天,我被他手里拿着的各种小零食征服,忘记屁股受伤的我却是坐在板凳上含着泪嚼着他给我的辣条,这个时候他总是故意的不经意走过我的身边贱贱的说一句:哟,还给感动哭了呢 ,忘了说这是昨天扔给我家狗,狗吃剩下的东西,“乖”,别哭了。
傻逼西瓜,我在心里恨恨的说道。
高三的时候,陈叔得食道癌去世了,毫无征兆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印象里的陈叔总是在厨房一边炒菜一边笑嘻嘻的哼着秦腔戏,而我俩坐在他家的小方凳上看着夕阳从我俩的脚边滑走,手里拿着筷子端着碗眼巴巴的等着马上出锅的西红柿炒蛋和陈叔吃饭时要讲的魔王与小孩的故事。 陈叔去世后,一直比较活泼的西瓜突然间变得很沉闷,每天都不停的在学习之后,在临近高考三个月的时候他被他的姑妈接到另一个小镇的另一个中学去了,于是我俩也便少了以前的亲切,生活变得孤独了不少。
报志愿的时候,西瓜填了医学院,至于原因我是知道的。他一直觉着是医院害死了他爸,他一直觉得食道癌是可以治愈的,只是医院为了多收钱总是不肯尽力治疗。时间在总是在不经意间悄悄超速。大学五年里,我和西瓜也很少联系了,只是会在每年春节的时候相聚,聊聊过去一年的事情,谈谈人生还有想想我永远忘不了的陈叔。他考上了研究生,他毕业了,他终于如愿成为了一名医生,十几年的时间里西瓜一门心思的扑在对癌症治疗的研究上,拒绝了许多个对他青睐有加的妹子,治愈了好些个癌症缠身的患者,关闭了身上一切影响他事业的情感的开关。在他头发还没有因为劳累变得全白的三十四岁的年纪,西瓜成了医院里鼎鼎有名的陈主任,而他对癌症尤其是食道癌的治疗更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但我从来都没有看到他真正的开心过。
终于在一个夏日的烧烤摊上,他兴冲冲的告诉我,医院里来了一个六十多岁得食道癌的老爷子,他这次一定会治好他。我明白的,他还是忘不了他爸,忘不了得了食道癌的陈叔,看着他不再紧皱的眉头,我心里明白这次过后,他终于可以为自己活下去了!
几周后,我见到了鼻青脸肿的西瓜。
“谁打的你,到底怎么回事”,我着急的说。
我失败了,我失败了,那个老爷子他去世了,他呜咽的说道。我拉着他去喝了一大堆酒,在他喝醉后哭个不停的那个晚上,我眼前总是浮现着陈叔的笑容。
后来,在我参加西瓜葬礼的时候,我才明白他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送到医院治疗的老爷子有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但是在老爷子住院的期间他们从来没有在他身边照顾他,只是请了一个小时护工保证老爷子不会被饿死,只有西瓜在治疗老爷子的过程中一直悉心照顾着老爷子,喂老爷子吃饭,陪他聊天,扶他去厕所。甚至洗刷老爷子带着秽物的衣裤。在西瓜的治疗下,老爷子的癌症得到了控制,只要度过一段时间的康复期老爷子就会痊愈。只是老爷子的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因为感染的问题,最终没有挺过去,在西瓜被他儿子打的鼻青脸肿前一晚握着西瓜的手去世了,老爷子去世后他的儿子女儿怒气冲冲的冲到医院要求赔偿,喊了一大堆自己的亲戚纠集了一大票社会上的混混在医院里闹事,尽管西瓜一直说着对不起并且答应赔偿但他们还是不肯善罢甘休一直对外界甚至对媒体宣称是西瓜亲手害死了他们的父亲,甚至在西瓜的家门扣也用红色的喷漆写着杀人偿命四个血红的大字。
我无法想象西瓜是如何承受着这一切,他一直将老爷子当做陈叔看待,一直想着治好老爷子,弥补陈叔去世时的遗憾。西瓜是自杀身亡的,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打开煤气活活毒死自己,发现他尸体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张写满对不起的所谓“遗书”。我们把西瓜埋在了陈叔墓的旁边,希望他能够在那个世界里和陈叔好好做一场完整的父子。
已经过去了三年,当我重新站在他们父子俩墓碑前,看着他俩对着我笑的黑白照片时,我还是忍不住掉下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