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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个记号防“脱手”
那个年代里,每个人,无论大人还是小孩,一天下来最大的愿望、期盼和满足,就是四个字“吃饱穿暖”。尽管明知道各家各户和自家差不多的住得简陋、吃得寒酸,作为小孩,心里总是存有无限期许的想去他家看看、尝尝,何况还能穿上新衣新裤呢。这,也许就是那个时代小孩子们喜欢跟随大人走亲戚的理由吧。再说了,小的们哪用得着大人们的瞻前顾后,只需带上自己的嘴巴就得。
那么,那时的农家的“用”怎么样呢?还能怎么样,同样缺这少那、有限得很。因为“有限”,就毫无违和感地光大了一种“记号”文化,呵呵。
——“那么”作为过渡词时可以叫“告么”。
这不,各家各户好不容易有的餐具、农具和所谓的家具、摆设,包括八仙桌、木条凳、竹篮、竹篓、扁担、水桶、粪桶,甚至马桶等等,一进自家门口,主人都会迫不及待的写上名字、做上记号,美其名曰“嵌名凿字”。实在无法写点啥的,比如铁锅,比如筷子,比如柴火,只能另想办法了。目的只有一个,不让它轻易“脱手”、遗失、离你而去。
——“扁担”发音“壁呆”。
——“粪桶”发音“粪洞”。
——“马桶”发音“魔洞”。和马桶配套的还有一把用来清洗的长柄刷子,当地原住民叫它“马桶罚息”发音“魔洞罚息”。通过倒马桶“罚”你不休“息”,也算是“名副其实”。这叫法,绝配,哈哈!
——“记号”叫“记认”发音“记宁”。
——“嵌名凿字”发音“凯名造似”。
——“脱手”发音“特舍”,在新场当地原住民口中绝不是说手受伤“脱臼”了或者是主动放弃了,而是专指自己自家的东西、物品等借出去后没有再还回来、一去不复返了。
——“遗失”叫“落脱”发音“牢特”。
记号无非是写的、划的或刻的,也有用特别的方式标记的,比如系根绳子、绣个图案啥的。再说了,不论东西大小,只要是自家的,在自己的心目中就都是值钱的、不容有闪失的。有了名字、记号,一旦不小心拿错了、弄丢了,能便于找回不是。没了就再买呀,唉,实力不济、底气不足啊。
在上面写字是最常见的。因为要用到毛笔,还真不是人人拿得出手的。这时,会写毛笔字的人就吃香了,当然都是义务的。
——“毛笔字”美其名曰“书法”,高大上哇。这玩意,个人的观点是,没有好差,只有风格不同。现实中,它的价值(当然以世俗的“钞票”高低来衡量啦)也不以写得好差来评判、界定的哦,决定这个数值的核心往往是书写者的所谓“名气”。作为一名超级业余的书写爱好者而言,我自个心中的定位很明确,历史上书法大家的作品叫“法书”,可供人瞻仰、临摹的;历史上包括近现代、当代的书法名家的精品力作才叫“书法”;历史上包括近现代、当代的名人权贵的字迹可以叫“墨宝”,当然,其中有一点很重要,你认,就是“宝”,你不认,就是“墨”;像吾辈之流,写出来的字就只能叫“汉字”、“毛笔字”了。
在木质的桌子、板凳底部,拿毛笔蘸着墨汁写,还算凑合。竹质的、表面光滑的,写上去就有些难度了,容易被轻易抹掉。沾了水呢,就会化了、糊了,无法辨认谁是谁了。如此,就要用上油漆了,黑色的或红色的,写起来不太顺溜,但胜在牢固、持久。
蘸油漆写字很费毛笔,用过一次就基本报废了,成本太高。当然,把用过油漆的毛笔浸在煤油里,还是能洗掉些油渍的。不过,这样的毛笔再写起字来就明显力不从心、不听使唤了。
——“煤油”叫“火油”发音“服油”。
我父亲凭着一手漂亮的字体加上热情好客、老小无欺好说话,成了我们潘家桥左邻右舍最被惦记上的一个写字员,嘻嘻。
——字写得不漂亮、特别潦草,就叫“鸡脚拉拉”发音“鸡甲拉拉”。
——“好说话”叫“好白话”发音“好拔我”:好商量、好沟通、好交往。
——“刁难”叫“捉板头”发音“造掰豆”、“促凯”、“促里促凯”、“翘价钿”发音“翘嘎低”等。如“刁难”中有卖萌的意味存在,还可以叫“作嗲”发音“造嗲”、“作刁”发音“造刁”、“发嗲”等等。
刻字也是常用的手法,主要用在铝质饭盒、陶瓷碗碟上面。
我父亲心灵手巧,家里这方面的写写刻刻,全由他包了。就拿爷爷放炒芝麻的那个铝质饭盒来说,盖子上的“黄山根”,盒身两侧的“山”和“根”,就是我父亲用刻刀一笔一笔刻上去的。因为是铝制品,质地很嫩,厚度也有限,刻划时必须小心谨慎,不能把本就很薄的面给刺穿了。真穿孔了,那就跑风漏气了,哈哈。
——“小心谨慎”叫“把细”发音“拨细”。
——那么,当地原住民把“不小心谨慎”叫啥呢?称作“虎头虎冲”发音“服豆服冲”。
——“刺穿”叫“刺得对穿对过”发音“刺嘞对踩对顾”。
我从小在爷爷的“威逼利诱”和父亲的潜移默化下,慢慢喜欢上了写毛笔字和拿刻刀玩上一把。有点大了后,应该还在上初中吧,家里在各种物件上做记号的活就被我全盘接手了。
那会儿,无论大人出去做工,还是小孩上学读书,拎着饭盒出门是常有的事。饭盒要拿到食堂集中蒸煮的,上面没有名字或记号是很难找到的。不仅耽误吃饭,没了就更麻烦了,没钱去买了呀。
我读中学、中师住宿学校,到唐桥校教书,用的饭盒上的字,就是我自己刻上的。平时还忙里偷闲的给同学、邻居的饭盒上刻呢。分文不取哦,向我父亲学的,呵呵。
家里吃饭、装菜、盛汤用的,不管是“海碗”,还是“公碗”、汤盅,乃至汤勺、调羹,毫不例外都在底部正面有“字”的。在酒盅、调羹上刻字比较少见,可能东西有点小、不太容易刻的缘故吧。
——“容易刻”叫“好刻”。
在这些陶瓷餐具上刻字倒是不用主人家操心的,在镇上商店买碗碟时,营业员会当场用电笔免费刻上买主想要写的字的。你只需回到家里用毛笔蘸少许墨汁把刻了字的地方涂抹一遍,墨干了,洗掉即可。如此,所刻的字特别显形、清晰。一眼看到自己的“大名”跃然“瓷”上,蛮自豪的哩,嘻嘻。
——“营业员”发音“用捏悦”。
最偷懒的,就直接用白粉笔一写了之。不刻意擦掉的话,也能几十年后照样看得明明白白。
那时,哪家有个婚丧嫁娶,就都在自家屋里、门口场地上操办吃喝。只要宅村里有人家办红白喜事,周边的邻里乡亲,一般一家至少出动一人,会主动前去帮忙。道主人家报到后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到各家各户搬桌椅、借碗筷。
桌子全是四四方方的八仙桌,直接骑在肩上就往老东家赶。配套八仙桌的四条长木凳,也可以一个人扛着走的,不过需要码放得很合理、牢靠才行。走在半路上因为堆放得松垮而掉下来就麻烦了,凳脚折了还算好的,砸到自己或他人,都是很要命的事情。碗碟调羹就要拿个大竹篮或大箩筐盛放了,否则容易跌落“开花”。
这些借来聚餐用的林林总总,就全标着各家的记号的,没记号宁愿不借。如此,归还时就能一步到位,想还错都难。再说了,不是这家的,你放下来人家还不要哩。即使有不当心损坏的,也方便老东家对号赔偿。
当然,再用心、细心,粗心、疏忽还是会发生的,我就有过拿着人家的碗去换回我家的碗的。到了,进门一看,人家也正在一筹莫展着呢。
如今呢?谁、谁家还干这事啊。物质的丰富、生活的富足、邻里的和睦、社会的祥和,人们已变得如此的从容和自信,根本无需做什么“记号”了。除非,你是个喜欢猎奇、爱好收藏的主,就好这一口,那就另当别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