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时,教历史的母亲就告诉我过年的传说,说是古代有一只叫做“年“的怪兽,“年“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到人类的聚集地来侵害肆虐一次,人们把“年“每来一次称为一年。后来人们发现“年“害怕红色和响声,于是人们就将红纸贴在门前,用火烧竹子来驱赶年,这就是贴对联和放鞭炮的由来。
记得小时候,从小年节开始,家家户户就进入了忙年的节奏。那个年代,什么都要自己动手,先是父亲买回猪牛羊肉、猪肚、猪大肠、猪舌,晚上下了班就开始忙着洗、酱,一直整到12点。有一次父亲居然买回一个猪头,一半红烧,一半熏制腊猪脸,感觉整个春节都好有“面子”。母亲则带着我买回各种花生、葵花籽、栗子,再找来颗粒大的沙砾,洗干净、晾干待用。栗子要一个个切个小口,然后上锅蒸熟,约摸二三十分钟,栗子们就变成了一张张开口的笑脸,最后再与洗净的沙砾一起使劲的翻炒,我和弟弟们常常是一边炒一边吃,弄得脸上、手上、衣服上都是黑色污迹,童年的脸上绽放的那份满足和快乐令我至今难忘、刻骨铭心。除夕夜,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就是从爸爸妈妈手上领取压岁钱了,开始的时候并不是很多,随着生活的富足,从二三十到二三百,崭新崭新的钞票被细心的藏在枕头下面,能让我们姐弟快乐一整年。守岁时刻,油田大院里那些随着父母一起来自天南地北的孩子们,就像约好了似的,穿上新衣、燃放鞭炮,欢声笑语、其乐融融,那时的油田大院修的都是平房,并无院墙,左邻右舍几乎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母亲们站在家门口招呼着孩子们注意安全,父亲们互相拉扯着到对方家里再吃一盅酒,上百口的大人、孩子们聚在一起,形成一片幸福快乐的海洋。
因为是南方人,我们家对面食的做法却比较拙笨,比如说包饺子,全家人要忙乎大半天才能准备出五口之家的除夕饺子,这是唯一一项需要全家人齐上阵的活动,一边说笑、一边话着家常,我们姐弟偶尔在对方的脸上涂点生粉,说说笑笑中除夕之夜就在我们的快乐中走来了,这种幸福与富足无关、与岁月无碍,成为我们何家姐弟儿时过年的永恒记忆。父亲常常回忆说,他包饺子的手艺还是在部队上被逼出来的,当初每逢春节,炊事班忙不过来,就把面粉、肉馅发给大家自己包饺子,起初他们这些南方战士就把面粉和肉馅和成糊状,一起下锅煮沸,熬成肉末糊糊,感觉味道也不错,但却被北方兵好一顿揶揄,后来父亲向一位来自山东的战士拜师学艺,终于学会了如何包饺子,父亲学的饺子的形状是那种一点点卷花边的,好看但速度太慢。
小学时认识了一个非常非常要好的闺蜜,她母亲特别擅长炸各种花样的面果子,每每有好吃的,她母亲就让她约我去她们家做作业,那个年代,食品并不像现在这么丰富,很少有机会吃零食,谁家的妈妈能心灵手巧做出美味点心,那可要被同学们羡慕嫉妒恨的呀!
懂事的我,总想着如果能够自己动手炸果子,让爸爸妈妈、弟弟们也能吃到这样好吃的北方面点该多好啊!于是,闺蜜的妈妈就成了我做面点的老师,从此以后,每逢春节,炸果子就成了我的看家本领,看着弟弟们开心的吃相,母亲把女儿做的面点分送给左邻右舍时的骄傲,我的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这种感觉一直陪伴我到高中毕业,后来上了大学、毕业后离开父母,就再也没有机会重操旧业了!
都知道,青岛有绵延不绝的魅力海滩,喝不完的醇美啤酒,而青岛人的好酒也成了这座城市的民风和特色。
青岛啤酒是我职业生涯的第一份工作,也是唯一的一份工作,热爱青啤、献身青啤,是上班第一天领导和师傅们的谆谆教诲。 也许是遗传的原因,我一向不善酒力,但却嫁给了一家好酒的青岛人。和大部分北方人不同,每逢除夕,老公家准备年夜饭的大都是男眷,公公、大哥和我老公在厨房里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家里的女眷们也没闲着,从小年节开始就忙着打扫卫生、购置新衣、制作各种点心、采购水果干果。
记得第一次在老公家过年时,我拘束的很,厨房里用不上我,也许可以帮忙包饺子,但等到六点年夜饭开始了,也没有要包饺子的号令,只见饺子馅和面团孤独的趟在那里,我不由地焦虑不安起来,两个大姑姐、姐夫们九点就要回来吃饺子了呀!
公公婆婆家的年夜饭桌上,最吸引眼球的是那些不同瓶型的啤酒、红酒、洋酒、白酒,因为老公的大哥、姐夫们都曾是远洋船员,虽然饭桌上的菜肴与家家户户无异,但酒桌上各种瓶型的酒却多到令我瞠目结舌。
年夜饭的第一重礼仪应该是祭拜已故长辈,按照长幼辈分,深情庄重的三叩首,并在心中祈福新的一年梦想成真。礼毕后再全部落座,年夜饭就可以庄严的开幕了。首先喝的是啤酒,用的是可以大口“哈酒“的敞口玻璃杯,也许是因为这酒是我这个在青岛啤酒工作的媳妇带来的吧,所以才这般被重视?!后来才知道每餐喝两瓶青岛啤酒是老公家几乎所有男眷的生活日常,就是我外派期间,老公一个人每周也会隔三差五的自己炒两三小菜、饮两瓶啤酒,看来,真正热爱青岛啤酒的应该是我老公~青岛啤酒的家属!
第二重礼仪,是用玻璃高脚杯品红酒和洋酒,这些酒是大哥、姐夫们远洋时从世界各地精挑细选回来的,对于姜家的男人实在不习惯这种慢节奏的“品”,还是大口干杯来的痛快。
八点钟,一年一度的全球华人的年夜饭~“春晚“正式开始了,婆婆和嫂子才放下酒杯,不急不慢、从从容容的去厨房包饺子了!顺便说说,姜家不仅男人喜酒,女人也是善酒的,逢年过节半斤白酒应该不在话下。
“九点钟,姐姐们是要回来吃饺子吗?“看着我满脸疑惑的样子,嫂子安慰我说:不忙不忙,一个小时饺子就可以上桌了!”。这可能吗?十几口大家庭的春节饺子,就婆婆、嫂子和我三个人动手,而我包饺子的速度堪比蜗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硬着头皮揽下擀饺子皮的活,也只能跟上婆婆一个人的速度。后来的情形让我从疑惑、到心安,最后就只有佩服、感慨了!青岛女人们包饺子的速度堪称一绝啊!就只需两秒钟,第一个一秒是在手掌的饺子皮上放馅,第二个一秒是用两个大拇指把饺子皮的边一捏,一眨眼一个白白胖胖的饺子就像变戏法似的包好了!
九点钟大姑姐们前后脚的进门了,于是第三重礼仪开始了,全家人,只要是姓“姜”的,无论男女,都举起青花瓷的白酒盅,在一声声新年祝福中,全部一干而净,巾帼丝毫不让须眉,然后热腾腾的饺子就端了上来,“妈妈,我吃到钱了!”,孩子们兴高采烈的在饺子中寻找硬币,就如发现了一千零一夜中的宝藏一般得意忘形,父母长辈们就在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中举杯换盏、开怀畅饮。随着十二点的钟声敲响,老人、孩子们又纷纷冲入寒夜中,放鞭炮、燃礼花,整个夜空突然火树银花、星光璀璨,每一个人都变成了安徒生童话中的白雪公主和小矮人,忘记了岁月、忘记了辈分!
转眼间,孩子们也从咿呀学语的孩童、长成活力四射的少年,而今各个俨然成了学业俱佳的成年人。回想2019年一月远在美国的女儿回来度假,全家人就如过春节一般,恨不能日日把酒言欢,正应了姜家的传统,“每逢佳节胖八斤”,但这几年所说的“佳节”却是远方游子回家的日子。女儿承袭了“姜家人”喜酒、善酒的基因,各种家宴应接不暇,但女儿总能每每问安周到,每一杯酒都喝的实心实意,绝不会敷衍了事,让作为母亲的我~在啤酒厂工作了三十多年的青啤人自叹不如!
今天,一年一度的农历新年又到了,但旧时那份简单、纯净的快乐却永远的留在了记忆中,无关富有和贫穷、无关暮年和青春、无关平淡和沧桑,那种独具烟火气息的年味儿都会永远留在我们这些远离故乡的游子们的心灵深处,挥不去、永难忘。
后记:新冠疫情还在全球肆虐,多少家庭难以团聚,有一个人能陪、安安稳稳平平淡淡的过日子,比什么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