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汪老爷爷七十有二，老伴早年去世；儿子国庆媳妇红梅近几年都在出国打工的行列里，一年小挣二十万，也只过年回头，正月吃过元宵，又亦如候鸟般结伴飞走；大孙子读上海某高校，小孙子读高中在校住宿。
长年里，也只小孙子礼拜天回到窝里来杀杀馋，每逢小孙子回家，爷爷必上街称几样荤菜，爷孙俩烧得满屋喷香，外边过路的人就知道，汪老爷爷的孙子又放假了。
2
前几年，汪国庆一家也正是靠着在外国打工挣的钱，在花花世界小区买了一套一百五十余平的房子，加上装修，几年的辛苦钱也用完了，两个孩子读书正是节骨眼上，国庆夫妻不得不连续在外国打工闯荡。
入驻小区时，因与物业姻亲关系，汪老租借街角三角形几平米面积搞个开水炉，一边烧开水，一边充当门卫。受年龄制约，到了七十，物业坚决辞退了老人。现在孤身一人在家，但仍不放闲，老爷子自己搞些柴，坚持烧开水，因街道及小区人口也不太多，捡些小钱管抽烟和一个人生活够呛。
空闲的日子也就跟不足一分地的菜园耗着，种瓜点豆，有长藤的，有高个子玉米，有矮子冬瓜，蔬菜多得一人吃不下。
3
开水炉前一株合抱的法梧，夏天遮天盖地，天一亮，汪老就搬出各种款式凳子安放在树荫里。小区七老八十的老翁不少，总围炉海侃。
这树荫里，也时常看到一方凳上，放块木板，两边两段圆树桩当矮凳对坐，楚河汉界诛伐厮杀。有指手划脚瞎指挥的人；有油盐不进也不吐的人。杀到难解难分时，过路的人驻足投来关注的眼光。汪老棋艺老到，下棋时，打开水的人可自行投票自行找票，汪老很放心，以至有人说：汪老把水烧开了，票箱摆在边上就可。
4
岁月没有尽头。
日里有伴热热闹闹，吃了晚饭，汪老叭着香烟，瞅着电视，时常骂人：新闻还正道，一些电视剧，尽是袒胸露背，一块短布不及膝盖，丢人现眼。汪老有的时候，看到这些片段，口中呷的一口茶，气得喷出老远，找来拖把，一边拖，一边还骂娘。
儿子国庆一月通两次电话。小孙子一月也只回窝一次。小区当然有比汪老爷爷还寂寞的人。
这真的是拼命赚钱的时代。
5
最近，汪老爷爷日里又多了一份闲情。
在春天某次雨后的上午九时，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飞来的一只鹦鹉，抓着汪老爷的左肩上衣裳，真是怪事，他伸手也就捉到了。
他先存放在一只黑色塑料篮子里，弄个瓶盖盛点水，弄个盏子盛点碎碎米粒，这鹦鹉真听话也耐饲养。旁近的人弄个视频，发给国庆，国庆一看也乐了，他赶紧花钱在网上购了个鸟笼子，三天工夫，汪老也收到了，他把心爱的宝贝鹦鹉请入新家。
汪老爷爷，早上把笼子挂在梧桐树枝上，过路的打开水的，每每都不厌其烦的望着鹦鹉上下翻爬，大家也吹着口哨，学着鸟的叫声，只见它弯钩嘴往横担上一钩，身子一沉，就从上面落在笼底，弯钩嘴往上一钩，尾巴一摆，一边欢快地啾啾鸣叫着，清脆明亮的声音百听不厌。
大家伙也欢喜闲谝，过去有人向慈禧太后敬献会说话的鹦鹉：“太后吉祥、太后吉祥”。鸟儿的声音也不知是怎么训出来的？也不知汪老爷的这只鹦鹉能不能学会说话？大家也很期盼。
汪老爷自从得到这飞来的宝贝，乐趣大增，他每天给点碎碎米，换一次水，时常挂点青菜叶儿让它啄，一路过往的行人也驻足拍个小影，每隔几天他又清扫一次笼底。
晚上他把笼儿挂在床头，鹦鹉一起陪着看电视，一边用婉转的歌喉伴奏着，当鹦鹉和汪老爷爷看累了，鸟儿望望汪爷爷，汪爷爷扫一眼鸟儿，也就渐次进入梦乡。
6
有一天早上，老人提出鸟笼又挂上梧桐枝头，鸟儿也不叫、也不跳，只趴在笼底，弯钩嘴也不伸缩，米粒视而不见，这把汪老爷爷急得双手相搓，眼晴直钩钩地盯着鸟儿，嘴里轻轻地吹着口哨，鹦鹉就像没听见似的，它的敏感性藏起来了？这是怎么了！
汪老爷爷，又是挂菜叶，又从菜地挖来小小红蚯蚓，但仍然提不起鹦鹉精神，蚯蚓也不吃，糖水也不喝，汪老爷爷就差点与它亲嘴，一双手把头上的头毛都拢得根根竖起来，也没办法！
鸟儿不吃，汪老爷爷嘴也干巴巴，中午他吃半碗饭就咽不下。他提着笼儿到田畈河边去蹓蹓，忽然听到鹦鹉叫，心下大喜，但一瞅笼儿，鸟儿还是不动呀。抬眼看看河边白梓树上，绿叶间也有一只鹦鹉，一剪尾儿不断地指东划西。汪老爷爷也是一闪念，打开笼闸门，自己隐到河边的桥栏上叭着香烟，但大脑里仍有一根无形的线牵着鸟儿，眼晴看着树上和笼里鸟儿，但又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烟不用重新点火，一根接一根地消失在时光里。待到下午四点，捏捏烟盒空瘪了，不得不回家拿烟，又捧上一玻璃杯绿茶，脚步很轻快的往河边赶，又似怕惊扰了鹦鹉。
这一回来不要紧，要紧的是笼儿里又多了一只鹦鹉，闸门也被弯钩嘴儿给关上了。尤其分不清哪一只是新进的，哪一只是已养了二十多天的。这两只鸟儿结伴，正像一对夫妻，夫唱妇随，一叫一鸣皆有情有意。
汪老爷爷脚步更轻快了，提着笼儿，吹着自己和鸟儿懂的曲子，嘴都咧到耳朵背后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