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剪冰绡,轻叠数重,淡著胭脂匀注。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问院落凄凉,几番春暮。
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新来不做。”-----《燕山亭》
冰冷料峭的五国城深夜,破败陈旧的屋中,忽明忽暗的烛灯摇曳着一个单薄佝偻的背影。已经记不清有多久,作为他唯一精神寄托的故土山河再也没有出现在梦中。曾经经触手可及的故土,如今变的如此陌生而遥远。
此时,悔不当初的他又陷入了漫漫长夜的失眠,在这无穷无尽的精神折磨中去凭吊那一场被辜负的帝国遗梦。
曾经,他是一个幸运的皇子。年少风流不羁,喜好玩乐,钟情书画,写的了一手俊美的瘦金体,踢的好一脚国足蹴鞠。流连于汴京都城的风花雪月,沉迷于风格各异的奇花异石。就是这样一个在当朝丞相口中不成器的皇子,因为皇兄早逝无子,长兄患有眼疾,在向太后的鼎力支持下,莫名其妙的登上了九五至尊的皇位。
从政初始,他还算是一位勤勉虚心的皇帝。只是,他的血液里涌动的从来不是治国安民的热血,而是钟情书法艺术的不羁才华。他驾驭的了这点石为金的画笔,行云流水般行走在瘦金花鸟之间,却当不起这万人之上的皇,去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骨子里始终是纨绔子弟的他,却被披上这使命沉重的金玉龙袍。帝国的使命成为了他承受不起的枷锁,桎梏了他那风花雪月的灵魂。
他不是具有金刚不坏之身的仙人,可以在臣民的呐喊声中万岁万岁万万岁。他不过是一副被权贵宠坏的血肉之身,将才气化为戾气,纵情享乐,任用奸臣,沉迷道教,搜刮各类奇石,压榨贫苦百姓。一时激起了四方起义,人民哀声怨道。
他20多年的为所欲为,恣意任性,以至北宋当年这个世界级的泱泱帝国,到头来竟然培养不出一只可以杀敌卫国的精英军队。在与他眼中北方蛮夷的金国对抗中,宋朝百万大军竟然被打得抱头鼠窜,溃不成军。
他的才情与任性,成就了扬名世界的瘦金体,独步天下。却误了生灵,亡了国家。
北宋灭亡的那一刻,金军进宫大肆抢夺珍奇珠宝,他冷眼旁观没有多说一句话。当宫中珍藏的名贵书画毁于一旦时,他却仰头悲叹,心痛不已,终于以一位爱惜典藏的文人在心中对金军破口大骂。
他的政治生命最终走到了尽头。从高贵的天子沦为卑贱的阶下囚,从此,被迫告别熟悉的故土,北上远去遥远而冰冷的五国之城,接受敌国的侮辱,历史的惩罚。然而,在他远去的身后,是他留给后人江山社稷的满目疮痍,和无辜百姓的生灵涂炭。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他辜负了这天下苍生,将大好山河拱手请让给虎狼敌国。这命运何尝又不曾辜负他,这亡国的恶名可惜了他一身的好才华。
历史喜欢开玩笑。当年,北宋的铁骑惊醒了南唐李煜的春花秋月梦。如今,金国战马踏破了赵佶万里壮江河。两位才子昏君,在时光兜兜转转的200年间,书写了两个朝代的更迭,一段历史轮回。他们,在繁华盛世中横天出世,在兵荒马乱中凄惨死去。
没有人知道,一千多年前,这位前朝皇帝生命最后一刻在想什么。是悲叹曾经的声色犬马,还是悔恨自己亡家误国,后世的我们都不得而知。作为亡国之君,生前身处异乡,天遥地远,梦里故乡离恨重重。死后魂归故土,天涯咫尺,南柯一梦何处为家。
或许,如果没有如狼似虎的四方敌国,如果不生于这个烽烟四起的年代,如果自己只是一位普通百姓。以他绝世的才华和放荡不羁的性情,或许可以成为像嵇康那样留名万世的风流才子。
可惜,人生哪来这么多如果?历史不会给任何人回归的机会,在奔流不止的时光面前,不会有原谅的理由,也没有重来的借口。
来世,他不愿做至高无上的宋徽宗,只愿做一个纵情江湖的凡人赵佶。
这样,或许就不会辜负这一场曾经豪华的帝国遗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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