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段代洪
对雨具的怀想,也是对故土的思念和青葱时光的缅怀。
故乡多雨,记忆里的那个青山绿水环绕的小村庄,一直都淅淅沥沥的,仿佛挂在心里的一幅水墨画。
我人生最初14年的记忆,都留驻在那大山深处的村落里。我像一株自由生长的植物,纯净、丰沛、美好。我承纳着故乡雨水的润泽,在雨中奔跑,在雨中嬉戏,在雨中自得其乐,甚至偶或被我们用于遮风避雨的物什,都成为一种美好。
我们一帮小伢子在池塘边戏水,突然一场大雨,眼看要成落汤鸡。赶紧各自折下一茎荷叶,举在头顶,大呼小叫的在乡间小路上飞奔。旋即奔回各家,坐在堂屋跟前的石墩上,看雨水顺着屋檐的青瓦淌下,心里溢满了快乐。
下学的路上,一径踢着石子儿,却下起了小雨。我们小猴儿一样窜上随风飘扬的柳树,用柳枝缠成一顶漂亮的帽子,枝枝蔓蔓、蓬蓬松松、洋洋得意的戴在头上。我们排列成队,唱着儿歌,好似电影里的一支别动小战队。
一次快过年的时候,下起了雨夹小冰雹。看见大珠小珠掉在院落,我们都特别兴奋。纷纷拿出各家的锑锅盖、花瓷盆、旧铁壶……,顶在头上,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冰雹打在锅、盆上,细碎而清脆的,叮叮咚咚。我们的笑声也散落了一地。
大人们的雨具,比我们的高级。每年谷雨时节,大人们开始在大片大片的农田里插秧。人们戴上斗笠,身披蓑衣,躬身于田间。黛青天空下、濛濛春雨里、粼粼水面上,齐整整一排排播种希望的人。远远看去,好一幅动人的春耕图。斗笠用竹篾、竹叶编制,蓑衣是蓑草、棕片织就,最原始的材料,制成最质朴的雨具,穿戴在最淳朴的劳作者身上,筑造出素朴而殷实的希冀。
曾经在农闲时陪姥爷去打过一次渔,是在一个雨天的黄昏。打渔的细节已经漫漶不清,但爷孙俩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一前一后,蓑衣斗笠,在蜿蜒的雨中乡道上慢慢移动的身影,却铭刻在心里。姥爷已经离开近30年了。我总是记得和他的那次”风雨侠客行“。
手巧的乡亲喜欢编草帽,挡雨,也遮阳,多用水草、席草、麦秸、竹篾或棕绳等物编织。而小小年纪的我,却别出心裁的用“蛤蟆藤”自己编了一个草帽,棕色、尖顶。在故乡绵长的雨季里,我就戴着它,上学,走亲戚,很是“惊艳”。多年以后,我的“杰作”早已不知所踪。在一个电视纪录片里看到傣家有那样尖顶的草帽,一下就勾起了我少年的回忆。
纯美少年时光里,曾见过最华丽的雨具,是一把油纸伞。原木伞柄、兰竹伞骨、皮棉伞面。撑开,一丛洁白的梅,玲珑舒展。淡淡桐油香,漫漫的弥散。可惜,我仅仅见过一次。那把油纸伞是我幺叔的珍藏。自小远出闯荡的幺叔,没有带回满箱金银,只带回这把油纸伞和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而今的我,年近半百,别乡去国,遥隔万里,早已回不去如诗如画的山水故园。却怎么也忘不了故乡的雨,忘不了那些曾经给予我蔽护、想象和温暖的雨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