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玉香川大惊失色,登时窘住,不敢出声。
楚图南嘿嘿笑了两声,“我在此练兵,光明正大,无私可藏,这位朋友却藏头露尾,未免不将我放在眼中。”
玉香川本也不怕什么,但她一个未嫁少女,躲在树上看一大群男子,毕竟不好意思。如今楚图南接连追问,虽隔着树枝树叶,脸也微微红了。
只听楚图南又道,“我再说一遍,若是朋友,不妨现身。若是楚图南仇家,我可不客气了!”
楚图南见自己连问三声,无人应答,突地双脚在马蹬上一踩,人凭空跃起,直向玉香川藏身的树冠扑来。
他人在空中,长枪已出,枪头一晃,如冰盘般大,激得四周树叶纷飞,四散飘落。
玉香川还未回过神来,枪已到面前。她双足一点,向后跃去。楚图南手中枪如惊鸿掠波,长蛇出洞,如影随形。玉香川失了先机,只有退后,再退,再退。
二人在树冠之上一进一退,片刻之间移形换位,震得这一片树木枝叶落如雨下。
玉香川凭玉家“鹤鸣九皋”的轻功,始终快过楚图南三分。楚图南穷追不舍,竟未见到她面目,只见前面衣裳飘飘,忽隐忽现。
他忽地大喝一声,“着!”长枪脱手而出,似一支强弩,直追玉香川而去。玉香川不防有此一招,双足一蹬,凭空向上跃起数尺。枪头擦着她小腿掠过,将右腿裤子撕了个口子。
就这么一耽搁,楚图南人已追到。他拔刀在手,刀花一翻,自下而上向玉香川削来。
玉香川不料楚图南攻势如此霸道,被逼无奈,在腰间一扣,“软红”剑剑光如匹练般泻出,在间不容发之际迎上了刀锋。
软红剑是带剑,较一般刀剑为长,剑身柔软,被玉香川抖做一根软索也似,在钢刀上绕了两绕,将刀缠住。便在此刻,楚图南看清凌空的是个少女,心下一惊,手上就减了力道。
玉香川在空中发不出力,借势在刀上一带一弹,向后跃去。
楚图南刀脱羁绊,凝身不追。玉香川缓过一口气来,停在一根枝条上,起伏不定,微微喘息道,“这林子不是你家的,我路过不行么?干么这样逼人太甚?”
楚图南冷笑一声,“这是宝应营防地,你虽是女子,但看了我军操演,也休想说来便来,说走便走。”
玉香川反倒笑了,“我知道你的大名,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但大路朝天,各走半遍,难道你在宝应,旁人就不能过路么?”
楚图南愕然,“哦,想不到一个小丫头也知道姓楚的名字。”玉香川怒道,“什么小丫头!女人怎么了?连你名字也知道不得么?”
楚图南嘿嘿一声,“好个刁蛮的丫头!好,不必罗嗦。你在楚某手下再走三招,便让你走路。”
他一言方落,左手一扬,一支袖箭射出,人随箭走,又逼了上来。玉香川在空中一矮身,袖箭挑落她一绺秀发。她一向心高气傲,如今被迫得甚了,心下怒气亦增,索性一掌挥出,向楚图南前胸拍来。楚图南左掌迎上,二人硬生生对了一掌。
玉香川脚下树枝喀喇一响,人已一个跟头栽了下去。楚图南被对方掌力所震,也稳不住身形,连连倒退。他轻功未臻上乘,连跃了几次才稳住身形,放眼望去,四周除了自己呆的这棵树外,居然一片沉寂,毫无动静。
楚图南四下打量一下,凝神想了半晌,又低头向脚下看了看,哑然一笑,便还刀入鞘,朗声道,“丫头,轻功不错啊!看你这手鹤鸣九皋的轻功,这手堂堂正正的掌力,是江南玉家的吧?别在脚下藏着了,还不出来!”
他话音一落,所站的大树冠下,一条倩影飘落。玉香川掌力不及楚图南,被他一掌震落,却已有计议,在空中一个转折,就势贴在一根树枝之下。本拟能躲过他,不料楚图南目光如炬,居然看破。
玉香川听他道破自己出身与行藏,索性跳了出来。她盈盈站在树下,抬头道,“算你有眼光!玉流川是我大哥,怎么,还要纠缠么?”
楚图南轻轻跳下树下,“真是玉姑娘,那便失敬了!前儿我在平桥见过贵派的孟镖头,听说近几日出了些事,他可还安好么?”
玉香川听他说话已没了戾气,也消了气,“孟叔叔受了重伤,多承你记挂。”楚图南点了点头,“玉姑娘此来宝应,可有什么楚某能帮得上的么?”玉香川叹了口气,“我只是路过,要去白马湖!你听说过明月鲛么?”楚图南摇了摇头。玉香川道,“那是甚难得的…算了,我不打扰楚将军了。”
楚图南一笑,“那好!玉姑娘请自便!有句话,请带给玉公子。”
玉香川疑道,“什么?”
楚图南向四外看了看,走上两步,轻声道,“楚某刚刚来此,但也知道两淮局势不稳。玉家与七大帮派虽在江南,但两淮若动,只怕也坐不安稳。你只向令兄说,若两淮有变,涉及淮西镇,楚某愿为玉家之友。”
玉香川听得不太明白,追问道,“楚将军,你的意思是?”
楚图南又是一笑,“也没什么。我官小职卑,管不了淮西镇,也未必要管淮西镇。我这宝应营镇守,也统率着数百人马。就是这么一句话!”
玉香川仍不明所以,皱眉道,“好吧!我把这话转告我大哥就是了!”
楚图南一拱手,“玉姑娘,他日有暇,还请到宝应营!”说着几个起落纵出林外,落在自己马上,绝尘而去。
玉香川仍在琢磨楚图南话中之意。她忽地胸口一痛,气血直向上涌。方才与楚图南硬对了一掌,已略伤了内息。
她只得就地在树下盘膝坐下,一边运气行血,一边暗道,“这人虽只是个营官,但慷慨豪爽,竟似着眼全局!莫怪大哥武功如此了得,却总是谦恭退让,时时嘱咐我不要小看天下英雄。”
直过了小半个时辰,她觉得胸中气息运行如常,才又站起身穿林远去。(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