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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人诗云“ 彼岸花开,花开弱水彼岸。花开无叶,叶生无花;相念相惜,不得同聚,独生彼岸路。我在此岸静静绽放,等一颗守望我的彼岸心。彼岸心在彼岸兀自彷徨,世世守望听土壤发芽。沾一把晨露,借一丝山风。时时相错,一生守望。 ”
现在我把母亲从家中孤冷的农村老院接回了我城里的家。我要把守望母亲的种子种下。
来我家的头一天晚上,我陪伴着母亲晚上散步。我家的后花园里广场舞正跳得欢,母亲却落寞得坐在花园游廊里呆呆地看。我笑着问:“您怎么不跟着跳?”母亲苦笑:“俺跟不上节奏哩。”
母亲在来我家时就浑身没劲,三层的楼梯走了一半就坐在台阶上喘息。白天我急着上班,拿出我的社保卡让母亲到附近的诊所取点药。可我到底不放心,于是领着母亲去诊所再看看。
月朦胧,拉长了我与母亲相陪伴的清影。母亲走得缓慢,我在陪着与母亲聊天。这时我妻独自到公园里跑步去了,陪伴她无法分身,陪伴老母却不可等待。
到了诊所医生说:“就是气血不足,白天抓的药吃上五天就见效了。身体较虚,注意调养。应是心脏冠心病引起的供血不足造成。”我听了,出来,看到母亲坐在诊所旁边的一个三轮车上歇息。我便暗自庆幸接母亲来我家,守望母亲是对的。
我陪着母亲沿着小村路往东行,路上很静,只有路灯的光如柔情的水一样静静地倾泻着。照着母亲矮小的身体、银白的头发和虚白的脸。
母亲轻声地给我说着:“现在一想起过去批发布的事,就心里寒颤得慌。早几年时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到百多里外的阳谷县,路远点还不怕,就是到了黄河堤坡路,上坡下坡好几道,一个大坡有一大树梢子高。自行车驮着百多斤的布匹,推着浑身的汗。实在推不动时,就请路上好心的人给推一把。”我看着母亲一生疲劳在身上打满了烙印,这心脏病可能是过去过度为家劳累落下的病根。于是就说:“过去你们磨粉扎笼一夜夜地煎熬,那现在的病是早年积劳成疾,现在显现了。”
母亲感叹一声说:“哎,那时想想也真是傻,一夜夜地扎笼磨粉,晚上也不知道做点饭吃点。你父亲还好点,有时候在冬夜里喝两口酒暖暖身子,我就又冷又饿地一夜夜地撑着。”母亲沉默着陷入了过去岁月的沉思。
过了一会儿接着说:“有一次前去批发布匹,起身去的时候就去得晚了,急慌慌的早饭也没吃好,批发布匹也不顺当,耽搁得骑到离家六十里的黄河堤岸时天就黑透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上很少人。推着车子上坡怎么也推不动。浑身没劲。这才想起早上饭没吃好哩,中午急着批发布也没吃饭。肚里没饭身上没劲,好歹推到一路边的店前去买袋方便面。我给商店的一女主人说:‘我买袋方便面吃吧,从早饭到现在还没吃饭呢。’那店主热情地说:‘还有一大碗鸡蛋面,我给你端来吃吧。’母亲感恩谢过,吃了尖尖一大碗面条告别,你父亲后来也接着了我,一起回到家。”
我们一路散步一路走。说着家常,母子守望着我散步走了很多路。母亲惊喜地在回家路上对我说:“我自己走很少的路就累得不行。今天走这么多的路不怎么累呢?”
我了解母亲在我父亲去世后的孤苦,虽然要强得独自空守着老屋,心里是多么期盼着家人的守望。
我笑着说:“话是开心锁,散散步,陪着你说说话,心里开朗了,就不大累了。”母亲看着我笑了。
这时,月钻出云影,皎洁的月光洒在我们母子相互陪伴守望的身上。
回到家,我为我阳台上种下的花种再洒上水,看着花种正在萌发长绿,静静地守望着春天。后来花绿进了我的梦里,芳香着母亲甜睡。
04
我看着前些天种植的绿萝已扎下新根,绿色跳跃着生机。旁边的发财树绿叶片肥硕,枝丫蒙络摇缀。想起早春时我这两盆发财树一片狼藉,早年的种的两盆发财树没有熬过冬季:一盆根沤了,死了;另一盆死了两棵,还有一棵顽强地活着。我把死的那棵发财树从花盆里拔出,种上绿萝;那另一盆则剔除死株。我看着,感觉到什么事物根最重要,根的守望情谊是那么深厚。
我正感慨着,弟弟打来电话,从城里回到农村老家了。母亲听了就跟我说:“你问问你弟弟最近是否还有活,是不是在家里呆两天。”我得知弟弟最近没大事。母亲便急急慌慌地要回农村老家。我考虑到母亲身体还没恢复好,便婉言劝说:“过五天清明节放假,我陪你一起回家不更好?”可母亲口头上答应了,却面沉如水。让她吃饭她说不饿,就跑下楼说去看看她的头鸣症。过了没多久,回来后,母亲就躺在卧室里不吃饭。
我看到这种情况,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母亲要回家,我又担心她身体不好。哎,守望母亲也很难。
罢了,孝顺,顺着老人的心意为孝。按照母亲的心意去做吧。我对母亲说:“起来吃饭了,吃完饭后我送您到车站。”母亲顿时来了精神,坐到餐桌上,我为母亲端来饭菜,母亲连着吃了两碗米粥,还吃了不少的菜。
这时母亲才娓娓道来她要回家的理由。母亲激动地说:“不是谁经手的事,不会那么上心。我十天前在咱家后的地头上种上了二百多元的树苗子,还跪着爬着插了很多的蒜。趁着你弟弟有空,我想让他替我用小抽水机给它们浇浇水。我一个人在家里烦闷时,就到地里去干会活,心里就畅快多了。你父亲虽说去世了,可我还是愿意守着老院子,只要能吃能动,哪里也不愿意去。”
我看着母亲脸色转暖,才理解了母亲要回家的急切。便顺着母亲说:“也好,回家时你带着我的医疗卡,里面有上万元,让弟弟带着你到医院里看看病。别不舍得花钱,报销完花不了多少。”
母亲听了更高兴了,急急地要收拾东西,说:“你弟弟还要扒院里的敞棚。穷家难舍,我怕他把敞棚里的东西一把火烧了。那些东西可以收拾收拾卖破烂,卖不少钱哩。让他把院子里的铁床给我腾倒屋子里,我把剩余的布匹归置归置。这些布匹虽然是陈货,可也是一滴汗珠摔八瓣挣来的。要是搁置坏了心疼哩。”
我听母亲絮叨着说,想起母亲勤俭的片断。
母亲在平时到百多里外的阳谷县城独自骑自行车去,并不舍得花钱搭车。来回一天只带点干粮或两个苹果,从不在路上买吃食。平时出布摊,无论早晚,都回家再吃饭。问她,她说集市上的饭吃不习惯哩。可逢着赶耿楼集市时,在集市旁边开店铺的小妹总是给母亲端饭菜,母亲吃得很多。后来又知道母亲吃着年货,吃了一早春,她说只买了两块钱的菜,我眼睛湿润了。
我于是劝说母亲:“您一定要懂得调养生活。保养好身体才什么都有。您要是病了,那您节省多少也不够呀。”
母亲争辩说:“前些时消化不好,吃不得好东西,就是喜欢吃点白菜什么的。”我想到前几天回家时,冰厢里满满的肉类,灶台上妹妹给她的两大袋子腊肉,还有一屋面的各种礼品盒。
可母亲总是不舍得吃,说礼品盒提着走亲戚看孙子,留着肉食我们回家时吃。就这样一个人孤守着空宅,生活不大懂得调理,饮食水平便糊里糊涂。慢慢地身体状况不好,浑身没劲。再加上父亲去世的打击,在去年八九月份时都快跑不动了。
电话里问她,她要强地说“很好”。可她自己还挂心着她在外边工作的子女,心里便不安生。在家里又想起父亲生前的种种,便过得没起没落。陪伴着她的羊也卖的卖,病的病,全部处理了。母亲便一下子闲起来,成没有了事业根的飞蓬,便常常瞎寻思。于是夜里便很难入睡,睡着了也是噩梦连连。现在折腾得有头鸣症。
有病便得看,可母亲又怕花钱。坚持不让我们带她到医院里看,自己买了五六千元的电磁疗机来治疗。她说:“还有效,经脉舒通些”。
我便宽慰她说:“只要感觉对身体好,就买得对。”母亲便很高兴。
现在母亲终究挂心她种植的树与蒜苗,急切地要回家,回老家料理地里的活和家里的事。我想,那是安放母亲心的根,没有根母亲便没着没落的。
可我知道,她回家便也无聊,就如感觉住在我家里一样,心里也不开心。她给我说:“又没认识的人,也没事干,住在这里也心里烦。回家到地里看看,与别人说说话,晚上到广场上跳跳舞。心里也会舒坦。”
我想人老恋故土,穷家难舍,也许母亲就是这样吧。离了故土,母亲便没有着落,心里便 不安稳,住着便不那么安适。可回家又能如何呢?正如母亲说:“一个人在家里坐不大会就心里烦。”
哎,左右都是难。
我只能尽力做补充,为母亲在家里住得好些舒心点做些事。
我在父亲去世后给了母亲几万元,母亲便把钱放出去,一月有个几百元的利息收入,母亲这钱花得舒心。还有四五亩地都包出去了,每年也有几千元的收入,再加上农村老人有点补助,平时东西与钱物再给母亲。母亲有钱,有钱放着,她心里不慌,那是母亲生活在农村的根,我把这根滋养好,母亲便无忧。
想到这里,我心里才不那么纠结了。也好,回家料理一下她的事务,那是缠绕着母亲心里的根。
我们收拾好,我把母亲送到车站,送她上车,给弟弟联系好几点到老家县城去接。车开了,载着母亲回老家了。三小时后,弟弟带着一家人开车接回母亲。
好在过几天我也回老家清明节给父亲扫墓。那故乡的热土也埋着我的父亲,埋着我的根,守望着我们的故乡。还有守望着我家老院子的我的老母亲!
现在夜沉沉,阳台上的花根滋养在土里,绿萝与发财树各自安心地吐着清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