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旅途】二姐

芳华的日记‖人在旅途


坐落在山沟里的小杨村,住着百十来户人家,抬头就能看见不远处的山,伸腿就很容易走到同样不远的庄稼地。

二姐就生活在这个偏僻、贫穷又落后的小山村。八十年代中期,出落得水灵灵的她早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发生在她身上的故事,也曾一度让她成为小山村的“风云人物”。

01  婚姻突变

说起二姐的婚姻,我非常佩服父亲的先见之明。

第一次和相亲对象阿伟见面,他们就彼此中意了。那时父亲刚好生病在家,在阿伟第三次提着水果和营养品来看望了父亲后,父亲跟二姐说:“宝丫头,这个阿伟看起来有点靠不住,每次来就知道围着你那些堂姐堂妹门转悠。”

我也觉得阿伟有点油腔滑调,给人不踏实的感觉。院子里一帮堂姐妹都说他人长得帅,待人热情又爱笑,夸二姐找了个好对象。

二姐没有听进父亲的话,反而在听了院里堂姐妹的话后,更加认定阿伟,非阿伟不嫁了。她一心盼望着父亲的病早点好起来,然后与阿伟订婚、结婚,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父亲的病没见好转,反而日渐严重,不久在一家人悲痛欲绝中,父亲撒手人寰。

父亲去世后,本来有点贫穷的家庭更加难以支撑。二姐为了补贴家用并给自己挣点嫁妆,随着男朋友阿伟和村里一帮年轻人一同南下打工。

她和阿伟一起进了深圳龙岗一制衣厂。半年后,他们一同回来,二姐奉子成婚。婚后,阿伟继续留厂打工,二姐一心在家待产并侍奉公婆。

五个多月后的一天,当从深圳回来的同乡阿华悄悄地告诉二姐,说阿伟在厂里跟一个女人好上了时,二姐睁大了那双聪慧的大眼,摸着自己已经隆起的大肚子,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说:“绝不可能,你看,我们的宝宝都快要出生了。”

02  无情伤害

时间不知不觉地从指缝间溜走,已经临近春节,在外打工的陆陆续续回乡下过年,关于阿伟负心的消息也断断续续在村里传播开来,传到最后,言语已经对二姐有了人身攻击的伤害。

“还没结婚出嫁就有了孩子,能是什么好女人?”

“丈夫都不要她了,一天还挺着个大肚子晃来晃去的,真丢人。”

……

各种不堪入耳的话传到二姐的耳里,她忍不住了,捎信要阿伟赶快回来。结果阿伟来信跟她摊牌,要回来跟她离婚。

已有九个月身孕的二姐恨切切地甩出一句话:“你回来敢离婚,我就跟你拼命!”

她虽然嘴硬,却心知肚明,以前觉得的“绝不可能”已经变成“完全可能”。

最终阿伟没有回家过年。二姐要离婚的消息在远近闹得沸沸扬扬。未婚先孕的她在很多人眼里是不守妇道的,丢人的。要被丈夫抛弃的她更是被很多人瞧不起。二姐一下子有点“臭名远扬”,她感受到了周围更多人投来的鄙夷的目光。

二姐彻底被无情的阿伟和周围人的流言击倒了,她病了。我和母亲把她接回了娘家,看到憔悴不堪的二姐后,我和母亲一同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病了的二姐茶饭不思,睡眠不安,在遭抛弃的旋涡里一蹶不振。真正把她震醒过来的是母亲绝望的一句话:“你这是两条人命啊!”

二姐被母亲带着哭腔的话震住了,她虚弱的悠悠地冒出一句:“妈,我想喝你做的黄花瘦肉汤。”

03  坚强重生

就在二姐开始振作的第二天晌午,她肚中的孩子早产了,医生说是因悲伤过度引起的。虚弱的二姐被推进了手术室,我们都为她和孩子捏着一把汗,母亲双手合十默默祷告,我也在心里暗暗地为二姐祝福。

我们不知道二姐在手术室经历了什么,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当她被从手术室推出来时,医生对着母亲说了句:“母女平安!”接着又对母亲竖起大拇子:“你女儿好样的!”

二姐和孩子在医院住了半个月才出院,事后我们才得知,病弱的她在手术室几度昏迷,差点命丧手术台,她凭着坚强的意志力硬生生捡回了两条命。

“我要活着!我要活着!我一定要活着!”二姐出院回来后这样告诉我和母亲,“我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我要洗刷掉别人带给我的耻辱!”

因家贫只上过三年小学的二姐不懂什么大道理,就只凭着脑海里“我一定要活出个人样”的顽强意志挺过来了。

我听懂了她言语里的坚定,也读懂了她脸上坚毅的神色。我第一次觉得我的二姐多么的了不起。她的言行在我以后坎坷的人生路上给了我无穷的力量。

二姐离婚后的第二年,经人介绍,认识了我现在的姐夫阿明,姐夫的妻子两年前难产去世,留下两个年幼的女儿,寄放在外婆家抚养。

经过第一次失败的婚姻,二姐对憨厚、诚实的姐夫没有任何挑剔。

04  远走他乡

姐夫村里有几户人家,在六十年代支边的运动中去了遥远的云南边疆,在那里安家落户。

二姐从姐夫口中得知现在的边疆正在大力建设,很多家乡人去了那里,干上各行各业的营生,并且都多多少少赚了钱,听说比在家干农活强多了。

“我们去云南吧。”二姐跟姐夫说,“你不是说你村里有两个去那里挣了大钱,回家建了漂亮的房子吗?”

其实二姐当时有点私心的,她想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别人不知道她的过往。她还有一个野心:想出去闯荡一番,然后像别人那样荣归故里,让那些曾经小瞧过她、伤害过她的人刮目相看。

二姐说服了姐夫,带着她的私心和野心,坐了几天几夜的车,辗转来到了边疆遥远的一个叫勐海的小县城。

正所谓“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在勐海,二姐贩卖过小菜,也贩卖过小工艺品,还跟着别人去到边境的山上,给异国的山民贩卖过廉价的服装。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两个月折腾下来,除了东奔西跑的路费、房租和生活费,二姐非但没挣到钱,还把出来时带的东拼西凑的本钱也花的所剩无多了。

“我们回去吧”,狭窄的出租房内,刚吃了午饭,憨厚的姐夫有点伤感,失望地对二姐说,“趁现在我们还剩有路费,回去吧,家里有田有地,总不会饿死。”

从没经过商的二姐也禁不住流露出悲伤,刚来县城时那双新奇的充满希望的眼睛,此刻有点黯然。她从口袋里摸出有点瘪瘪的钱包,看了看屈指可数的票子,对着一脸无奈的姐夫,一扫脸上的忧伤,瞬间露出坚毅的神色,坚定地说:“不回!”

下午,倔强的二姐拉着姐夫来到了县城的农贸市场,在市场转悠了两个小时后,在市场右边的最后面,她用尽皮包里所有的积蓄,盘下了一个出租转让的不足二十平米的小门面。

不给自己留退路,逼迫自己寻出路,这是二姐当时的心境,她打算孤注一掷。

05  艰苦创业

这个门面是个小百货店,地处农贸市场的最后面,有点偏僻。旁边是一块很大的荒地,杂草横生,沟沟坎坎不平整。这里既不是市场入口,也没有出口,所以生意非常的冷清,店主贴出转让的广告已经大半年也无人问津。

执拗的二姐就是不认命,偏偏就盘下了这个人人都认为只会亏不会赚的小门面。

“我绝不灰溜溜地回去,让别人笑话!”她站在小门面前暗暗发誓。

整理好店里的商品后,只有小学文化的二姐在本子上用她自己能看得懂的方式,记录了各项商品的名称、进货价和卖价,并用心的去熟悉。

虽然店铺是低价转让,二姐接手店铺后也已没有余钱,善良的房东在她的苦苦诉说下,终于同意她缓期交清。

由于店铺门前冷清,生意清淡,二姐和姐夫艰难度日,很多时候就用店里的泡面充饥,生活的艰辛让她至今回忆起来都忍不住泪湿眼眶。

二姐强打精神,不怠慢任何一个经过店铺的顾客,哪怕不买,她也会热情地招呼。别人赚一块一瓶的酒,她只赚几毛也卖,别人赚八毛一瓶的饮料,她赚三四毛也卖。位置不优越,她就用薄利来吸引顾客。总之,只要能留住客人,就算只有微乎其微的利润,二姐也毫不犹豫地出手。

就在很多人嘲笑二姐是个傻婆娘的时候,她门前的顾客开始慢慢地多起来,姐夫也开始熟知了各种商品的名称和价格,在她的带动下,姐夫可以在店里独当一面。

店里原来的存货有些已经卖完了,二姐就用平日里节省下来的微薄的收入去进货,那点收入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只能进少之又少的货物。

于是,二姐带上她的身份证和营业执照开始在附近的几家批发部之间游走,希望能厚着脸皮去赊点货物。举目无亲,残酷的现状,已让二姐顾不了一个女人的颜面。

亲不亲,故乡人。几家批发部的老板竟然都是老乡,这让二姐喜出望外。苍天不负有心人,在她一片真诚的言语中,还真就赊到了货物。这对她简直就是喜从天降,雪中送碳。

就这样,讲诚信的二姐终于赢得了搞批发的几家老乡的信任,她东家进点货物又赊点货物,西家进点货物又赊点货物,把店铺苦心经营了下来。因为营养不良,二姐在赊货拉货回家时,好几次都差点晕倒,但她都坚强的熬过来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起早摸黑,忍饥挨饿,她终于迎来了盼望已久的转机。

二姐的热情和薄利优惠渐渐吸引了来市场进货的四面八方的客商,她进的货和赊的货开始满足不了客户的需求,刚拉回来的货总是不到一两天就被从寨子里来县城进货的小商小贩拿个精光。

聪慧的二姐有着一颗灵活的经济头脑,她马上叫姐夫在挨着店铺的侧面搭建出一个简易的小仓库,用日积月累的收入开始屯积货物。从此,二姐开始从零售转入零售兼批发的商业模式,杀出了一条“血路”。

不到一年时间,二姐交清了全部房租,赢得了批发商的信任,也拥有了一大批固定的客源,她终于在这个小县城站稳了脚跟。

06  苦尽甘来

好运从来都不是天生的,所谓的一鸣惊人,都有十足的努力和付出来支撑。一年后,二姐在附近租了个民房,做起了批发,既有店面,也有仓库,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机遇总会和勤奋能干、吃苦耐劳的人不期而遇。又过了半年,二姐店面旁的荒地由政府出资改建停车坪,给进出市场的商贩提供便利。

机灵的她好像看到了无限商机,在停车坪还没改建好之前,就事先在附近选看了一个两百多平方的大仓库,准备大干一场。

果不及然,停车坪一建好,二姐这原先处于市场最后面较冷清的地方一下变得热闹非凡,她的生意也开始日进千丈。

二姐为人和气热情,价钱公道,客户越来越多,以前赊货给她的批发老板告诉她:“没钱拿货不怕,我信得过你,我赊给你,你缓几天卖了货有钱再还我就行。”

时间就是金钱。在起早贪黑饭都顾不上吃的辛劳中,二姐收获了令她惊喜的财富。

租下的两百多平的大仓库终于派上了用场,以前的批发商老板都满足不了二姐的需求,她开始从省城或厂家一卡车一卡车的进货,把仓库堆得满满的。

她的生意越发是做得风生水起。市场里,二姐从最初人们眼中的“傻婆娘”一下成了最有名的能干女人。

几年后,一次偶然的机会,有个在自治州经营酒店的老乡听说了二姐的故事,介绍她做了一正筹划建设的酒店的投资合伙人。

酒店建在自治州的黄金地段,建成营业后,生意又非常的火爆。二姐高兴地说:“老天真是太眷顾我了。”

上天只会眷顾那些刻苦上进的人,就像二姐。正所谓“有事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归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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