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热爱所有的动物,可我永远无法把它们当宠物;相反,连我儿时最喜欢的狗也时常成为我的食物,因为饥饿,每到过年的时候,父亲就常把它们宰杀了当全家过年的主菜,我虽然难过,却也只有端着碗美美地享用。
这是我和狗都无可奈何的事。——题记
1985年
1985年,我上初三,晚自习前有半小时或用于读报或用于唱歌。这一天晚上,正好轮到我们班的文娱委员教歌,这位文娱委员是一位女同学,外号Panda(熊猫),她当晚教唱的是一首最新流行的歌曲《熊猫咪咪》,这首歌由候德建作词、作曲,并由那时最受大家追捧的歌星程琳演唱,歌中唱道:“竹子开花啰喂,咪咪躺在妈妈的怀里数星星,星星呀星星真美丽,明天的早餐在哪里?咪咪呀咪咪,请你放心,我们没有忘记你,明天的早餐在我心里。请让我来帮助你,就像帮助我们自己,请让我去关心你,就像关心我们自己。”
Panda的歌声非常高亢,甚至尖利,这歌声多年来都刺我耳膜。那时,我刚过变声期,嗓子早已一塌糊涂,但喜欢歌唱的我和全班所有人一样卖力地唱着。
五十多个少男少女唱着唱着都动了情,于是一个一个走上讲台往班主任那儿捐钱,每人至少两角钱。虽然我们这些学生还是消费者,用的都是我们父母辛苦挣来的钱,但我们还是捐了很多次款,救洪灾,救非洲灾民,这次是救国宝熊猫,义不容辞。
我必须承认,多年来的教育背景和生活经验,让少年的我已经变成一个充满爱心、感情丰富、多愁善感的人。
1995年
1995年,我对生我养我的这个世界充满感激。我很平凡很平庸,但是,至少我不是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因为我无法生活在鲁滨逊呆的那种孤岛上,我不会打猎、建房、做饭,我可以没人说话,却不能没人拿饭给我吃、拿衣给我穿。
我很庆幸自己尽管愚笨却还活着,还很快乐。我觉得这个世界充分接纳了我这么个多余的家伙,张嘴要吃,伸手要穿,上床要女人,却什么也不能回报,我诚惶诚恐、谨言慎行,生怕得罪这世上每一个人。因为我深深知道,离开了别人的劳动,我这样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连一天也无法生存,而生存比这世上任何东西都重要。
是的,1995年,有点伤感,有点恐惧,可这一年总的来说还算不错。如果有什么不知足的话,就是冬天一个人睡在单人床上太冷,看书晚了,就会胡思乱想,一方面是玄而又玄、高深莫测的宇宙大道,另一方面是父老乡亲、爱人朋友的俗世情怀。在行将建立小家庭的时候,还有油盐柴米、衣食温饱的顾虑,有点害怕,却也只能迎着风向前。
在无数个普通的日子不停翻过的时候,有天晚上,看完了远在家乡的她的来信,书也看得差不多了,忽然想起那只美丽的大熊猫,想起那个做了十年同学外号Panda的女孩,两年多前,她带着最后的歌声去了南方,永远从我的生活平面中消失了,音讯全无……
2035年
2035年,我和妻子面露倦容,结婚四十年,平淡的生活转眼已逝。由于我不愿意生育孩子,夫妻二人相伴至今,清贫简朴,和谐美满,幸福快乐。年轻的时候,我们都有过“有故事比没故事好”的那份美好。然而,过去四十年,我的生活不仅没有任何梦想和信仰,也再没什么动人故事发生。
四十年的平静终于要在今天被打破,我和妻子都很难过,因为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也是我们最后的选择。人生从来如此,永远充满生老病死苦,无人能有幸摆脱。
今天,我要告别我妻子,从此一去,我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我所爱的这位女人,以及我一直深爱的人类和一切有生命的东西,这不是“伤感”二字所能概括的,我做了力所能及的安慰,就此告别了我唯一同意可以来送我的亲人——我的妻子晖晖。
离开晖晖,我就按协议走进了实验室,在刚要进入那个冷冻柜时,我很坦然,身患绝症已经三年,若不冷冻后进入冬眠,等待日后医学进步时再解冻求治,那么,我最多也只有一个月的生命可以延续,我不怕死,是人都要死。
尽管平淡了一生,其实,我内心深处还是喜欢冒险,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既然我可以抓住这样一个冒险的机会,我就宁愿选择冒险,参加这项冬眠实验,试一试吧,也许我还有重返阳世的一天,毕竟,我是那么热爱生命,热爱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