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半夜时分，冷风习习。

江边的台阶上站着一个孤独的身影。他的名字叫沈默，我们这个故事的主人公。

沈默端着一罐啤酒，一边喝，一边望着江水。江水流淌不息，一些水花溅起来落在沈默脚上。鞋子湿了，沈默不在意，怅然若失地望着江水，思绪万千。

三个月了，已经回国整整三个月了，也是失业的第三个月。这么多年了，还真是没有这么长时间无所事事过。

又喝了一口啤酒，咕噜咕噜地咽下，继而轻轻摇了摇头。

说到底，啤酒是苦的，和眼前的人生差不多。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贪图这些杯中之物。明明起不到任何作用，只能麻痹神经而已，什么作用都起不了。

又是一阵风吹来，他的身体轻轻摇晃了一下。

面对大江，遥想当年……说当年也不恰当，大概是几个月以前吧。那个时候，他还是华尔街叱咤风云的人物，举手投足都能决定别人的命运。这才多久啊，他就破产了，几乎是分文不剩。从高高的云端跌回人间，那感觉可不是一般人能体会得到的。

昂起头，又喝了一大口啤酒，啤酒苦苦的，心情闷闷的。

“啊！”

沈默冲天大吼一声，随手把易拉罐甩进江水中。

“我的人生不会就此沉沦！我会再次证明自己！只有我才是天才！百年一遇的天才！”

沈默朝着天吼叫着。夜深了，寂静无声，他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喊了一阵子，胸中的郁闷舒缓了不少，感觉好了许多。沈默喘口气，把双臂向两边平伸开来，身体形成一个大大的十字。他的前面是奔流的江水，只要向前迈一步就会掉下去。

不要误会，沈默才不会跳下去。他只是想体验一下自杀的感觉。

昨天他的一个不太熟的朋友跳海自杀了。那家伙也曾经是华尔街投资银行的高管，也曾经住着花园洋房，也曾经有个当超模的漂亮老婆。只是金融危机一来，这一切都烟消云散了。财富没了，幸福也跟着走了。

“大概那家伙就是这么跳下去的吧。真好笑，这家伙真可笑啊。为什么要自杀呢？自杀能解决什么问题。无知啊，幼稚啊。身无分文，一屁股债又怎么样？只要有个聪明的脑袋，问题总会解决的。沈默，记住，你就是个天才，是个商业天才，只会一时失败，绝对不会沉沦一辈子的！你会再次发迹的！再次成为金字塔的顶端！”

飞起一脚，把脚边还没开启的易拉罐踢出去，易拉罐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扑通”一声落入江中。

忽然有人在他背后高喊：“先生，不要啊！不要想不开！”

“想不开？哈哈，”沈默一边笑，一边摇头。

竟然有人以为我要自杀。自杀？开玩笑啊。我为什么要自杀？我对这个花花世界可是非常留恋的。

他转过身一看，不远处有个白乎乎，长头发的身影朝他走过来。那个身影脚步飞快，身形却有些踉跄。听声音，看身形，应该是个岁数不大的女人。

那个女人一边走过来一边说：“不要啊，先生，不要想不开。自杀解决不了任何事情，多为自己的……自己的……家人……想想。”

这声音有些不连贯。不知为什么。

沈默觉得这个女人有些多事。不过想来，也不能怪她。这深更半夜的，在寂静无人的江边一个人喝闷酒任谁都会以为那是要自杀的。况且刚才他还做出了个要跳江的标准姿势。

白衣长发的女人摇摇晃晃地走到沈默面前，沈默闻到一股好大的酒气。虽然他也喝了不少酒，但和这个女人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这个女人不知道喝了多少。现在的女孩真豪放，喝起酒来一点不比男人差。

沈默想对她说几句话，刚要张开嘴，对面的女人就气势汹汹地开口：“喂，喂……喂喂……喂喂喂！你要做什么！要自杀吗？你要知道，你死了，你的家人怎么办？你对得起他们吗？不要自杀，自杀的人会下地狱的。自杀的后果是很悲惨的，你一定会后悔……”

这话初听起来有道理，仔细一想却又不是那么回事。自杀的后果当然会很悲惨，但如果自杀了，怎么还会后悔？死了的人后不后悔没那么重要吧？

沈默刚想张嘴说几句，那个女孩忽然抬起手，在他胸口上拍了一下，嘴里不清不楚地说：“老兄，老兄，不要想不开。不就是失恋了吗？失恋了又怎么样？你应该检讨一下自己……男人都没责任感。为了自己前途找个不爱的女人，然后又去骗自己爱的女人，说什么以后会娶你，叫你等。呵呵，真好笑。无耻劈腿，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又不想管。女人好可怜，好可怜。”

沈默耐着性子听。这个女人的发散思维好强大。什么乱七八糟的，哪跟哪啊。

女人接连拍打沈默的胸口，力量越来越大，沈默很不乐意，抬起手一挡。

“喂喂，小姐，我不是要自杀，你也不要碰我。”

女人抬起头，黑色直发后闪现出一双俏丽的眼睛。喝多了，眼神很迷离，颇有诱惑力。

女人嘴巴张张，酒气很重，沈默感到一阵头晕。

“喂喂喂，喂喂喂，你，你个大男人怎么……那么啰嗦啊。我是在劝你，劝你不要自杀。为你好啊！”

沈默简直是哭笑不得。

谁说我要自杀了，不要这么轻易地给别人下定义好不好。

沈默赶忙解释：“我不想自杀，真的不想，如果我想自杀，在你说话的这个时候，我就跳下去了。我……”

女人把手指竖起来放在嘴唇上：“不要自杀哦，自杀是……很不负责的。”

这话倒是没错。虽然这个女人喝多了，但却是个很善良的女人。

女人晃晃悠悠地上前一步，和沈默拉近了距离。

沈默则退后一步，想和这个女人拉开距离。

女人醉眼迷离地瞧着沈默，忽然“呵呵”笑了一声，依旧喋喋不休：“这个江里死过很多人，据说……有鬼魂。好可怕的。不要……不要……”

说着，女人又举起手，这次是拍沈默的肩膀。沈默最讨厌别人碰他，于是顺手把女人的手格挡开。

沈默大约一米七五，女人的个子也不低，穿着高跟鞋，只比沈默低一点点。

女人又想拍沈默的肩膀，沈默再次挡开。

“别碰我。”沈默低声说。

“别碰……我？”女人歪着头，斜着眼睛盯住沈默，“你又不是女人，为什么要这么说？”

沈默用手扫了扫肩头：“习惯而已，没什么特别的意义。不喜欢而已。”

“喂！”女人忽然提高了调门，“我救了你啊！你就用这种口吻和救命恩人说话啊！”

救命恩人？这从哪算的啊。沈默一撇嘴，想张嘴反驳。可面对一个醉酒的女人，又能说什么？

女人又上前一步，沈默被浓烈地酒气熏得继续后退。沈默也喝酒，但他从不过量，而且只喝低度的啤酒。

“没教养。”沈默低声嘀咕一句。

“你说什么？”女人咬着牙说。她的耳音很好，这么低的声音都能被听到。

沈默不言语。

“你说谁没家教！”女人瞪了沈默一眼，忽然举起双手，一起落下，嘴里嚣张的说：“我碰你了怎么着？！”

沈默没想到女人会这么做，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一双手已经重重地落在肩膀上，女人用了力，虽然是女人，但力气也不小。沈默的身体向后倾斜，同时，不由自主地后退。

他忘了自己在江边的台阶上，身后是下一级的台阶，更糟糕的是下一级台阶上有水，沈默脚下一滑，身子失去了平衡。

“糟糕！”他惊呼一声。话音未落，整个身体都向后倒下去，紧接着，“扑通”一声，沈默整个人都掉进江里。

女人瞧着眼前的一切，愣了好一会儿才呆呆地说：“唉，我劝了你这么久，你还是选择了这条路。悲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