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的读者见面会上,有个姑娘问我,周末都去干什么?
我想了一下,我有段很颓废的时期,别说周末了,每个假期都是一个宅女——躺在床上刷剧、躲在房间里消磨时间,不知错过了多少窗外曼妙风景。
去年年初,我终于决定要作出个改变,于是为自己定下了一个规矩:每个周末去一条新的街巷,每个月去一个新的城市旅行。
曾经我像很多人一样,拼命吐槽生活的无聊和陈旧,但事实上,生活本身哪有新意,全部的新意都源于你的脚步和目光。
如果人生可以划出分水岭,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我从一个压抑无聊的宅女变成了一个时刻准备着仗剑天涯的人。
像我们这一代的“文艺青年”,大概都心心念念于海明威《流动的筵席》一书里所勾画的巴黎。
那些年轻的作家们徜徉在巴黎流光溢彩的街景中。他们谈论诗歌、也谈论玫瑰色的异乡。他们喝下啤酒,也喝下一片醉人月光。
虽然人人都在吐槽“文艺青年”,可我真的就这样变成了我曾经最想要成为的那种“文艺青年”——在原本单调乏味的工作之外,旅行、读书、写作。
在咖啡馆里、在路上、在海边、在异国他乡的梦里,甚至在一座遥远的海岛。
去新的地方,读新的书;看新的风景,写新的文字。
而我收获的,绝不仅仅是一篇游记,而是一个全新的自己。
2016年的第一个周末,我兴高采烈地一个人跑去泡温泉。去得早,人又少,温水清冽如山泉。
零下近十度的寒冬室外,扎进热气腾腾的露天温泉。
氤氲的雾气里,喝一杯冰果汁,无人闲聊,无人寒暄。耳边想到的,是里尔克的诗:“谁此时没有房屋,就永远不必建筑;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
我一个人,带着好似千军万马的灵魂。
三月的第一个周末在北京,我和好友为了帮他在微信运动里刷到第一名的步数,走了很久很久的路。幸好在那之前,我吃到了最好吃的麻辣香锅,要不这一路真是要累死了。
第一次路过望京SOHO,像一个闪闪发光的小星球。很多人把梦埋在北京,而我从未抵达。
我们不是北漂,但我们都漂在自己的梦里。
所以你也半夜三更、枕着城市流光溢彩的夜色苏醒,我也心无旁骛、闷头跑向一个又一个新的黎明。
那一刻,我们都是同样的人,不管在北上广,还是在故乡。
三月的第二个周末在南京,住在秦淮河边的青旅,清晨醒来,似乎能听到若有若无的水声。
临上飞机前还有时间,用手机查到周围的景点,于是遇见了这家小小的诗社。
我想到从前的自己,那么容易焦虑难过,可站在这座老旧的房子前,突然觉得释怀了。
时间流逝,风雨都变幻无常,谁知道百年之后如何,还不如这一秒,活得纵情坦荡。
四月回了徐州,这个城市,就像故乡,从不说“去”,只说“回”。
每次都说回,说的时候心意了然,知道这是家,而家,永远是能回得去的。
徐州有我的大学母校,那四年变成了我最好的精神养料。在那之后,不管我走到哪里,遇见怎样扑朔迷离的困境,我总能想起那个它塑造的18岁的女孩。
那个女孩,可以走向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五月终于去了绍兴。
绍兴一直在我的心愿清单里,莫名迷恋。
鲁迅的文章几次三番要从教科书上撤下,新的一代永远不懂我们之于他的亲近。我九岁那年躺在暑假闷热的小床上看他的小说《铸剑》,看的心下寒凉。文艺的深刻,文学的深情,是他教的。
无奈去的那天大雨滂沱。我真是个不喜欢下雨的人啊,除非下雨的时候可以躲在家里,躺在床上,那时候的雨声才是动听的。
那天也出奇的冷,带了最单薄的衣服,踩在雨中整个鞋子都湿透了。
从绍兴站去鲁迅故居的时候,我一边打着哆嗦,一边在车上忍受晕车带来的极度恶心和不适。后来终于没忍住,急匆匆下了车,蹲在路边准备吐出来。
我和绍兴的第一个照面,彼此都很尴尬。
在沈园,雨还是很大。
三三两两的情侣在这个心形水池边拍照。我还是没有爱情,但对一个人的生活仍然心怀热望。
回去的时候,我去绍兴站坐火车。雨终于停了,窗外是绿油油的芭蕉树。
其他地方都是整饬一新的高铁站,和凝固的建筑。只有在这里,像久违了的故乡。
回到杭州后又去看了一次西湖,多少人说西湖美妙,可我几次来看都是不散的雾气。倒是九溪和西溪湿地更让我眷恋。
在西湖,我在一汪池水边看到一只绿色的小乌龟紧紧地附在池壁上,看的发呆。
仿佛看到自己,这么多年,始终谨慎、紧张、小心翼翼。只这一年,开心、舒展,再也不顾忌别人眼光。
我就是我,都按自己想要的方式活着。
夏天的那三个月,因为内陆各地炎热,只去了山东海边的几个城市。
威海、烟台、日照,海是不一样的海,但心情大同小异。夏夜,海边风是清爽的凉,好像可以做无数的美梦。
十一终于去了日本,回来之后写下《去了一趟日本,我明白了最重要的一件事》。而那件事是:独自上路,和过好当下最美妙的生活一样,需要的从来不是钱,而是勇气。
十一月路过青藏高原,雪在山顶,烈日暴晒下剔透的白让人睁不开双眼。
我在海拔三千多米的旷野上,看到大片大片的云朵漂浮在晶蓝的天空中,周围人都在客车上酣睡,我想大声疾呼,却没人可唤醒,只好无可抑制地悄悄落下热泪。
那是第一次为眼前的风景而流泪,你不知道人生几何,而这一秒,悠然千古,我不再是“一个人”,我是这天地的一部分。
人人都说佳期如梦,可之前的我觉得人生尴尬的时候多无聊的时候更多,所以那竟然是我第一次觉得,如此佳期,如此似梦,活着真好。
我还能看最蓝的天,最白的云,走最远的路,流最滚烫的泪。
今年新年是在首尔过的。
站在首尔塔下拍到远处模糊的灯光和耀眼的铁塔时,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最赤诚的少年时期,因为街角出现了一栋粉色公主小屋一样的房子而欢呼雀跃,看每一个路过的陌生人都觉得新奇。
旅行的意义大概不是将手里的小棋插在地图上的每一个应许之地,而是在远离故土的千里万里之外,你永远能发现自己眼里有光,心中明亮。
我拍首尔塔时,有一对情侣闯入镜头。按下镜头的那一刹那,他正看着她笑,而她笑靥如花。
在人群里找了好久,把这张照片发给了他们。
他说这张真好,她说谢谢你啦,旅途愉快。
旁边一个韩国女生,短发一丝不苟,回眸时一瞥惊鸿。
天上并无星光,可我明明听见星光在沉沉坠落。
永远有人在相爱,永远有人正在年轻并将永远年轻。
你看这远山皱,浮云乱,只有眼前,青春岁月耀眼灿烂。
你我相逢世间一场,最难过最失落时只记得此生苦短,却常常忘了水远情长。
只有在如此山巅之上,你才能在眼前人流转的眼波里看到放肆的柔光。
看着汹涌的车流,默默感叹人生还是需要一些仪式感,让我们心底腾腾燃烧起一种麦芒和荣光。
而我也终于将自己从那片压抑的深渊里打捞了出来,看到了新的光,也听到了呼啸的风声。
就像那句话说的:“什么都想到达,什么都想闪耀。”
二月和朋友在迪士尼,看完烟火表演时特别恋恋不舍,仿佛自己被自己的城堡放逐(哈哈哈,内心戏不要太多……)
五月和朋友在香港,太平山顶俯瞰,还吃到了最好吃的云吞面。
六月一个人在厦门鼓浪屿。日光倾城,走着走着就想感叹:好天气堪与谁说?
七月在长沙,吃到了最好吃的小龙虾,也去了我心心念念的湖南第一师范。
我喜欢的作者简安说:“多住一个城市总是好的。”
再多去一个城市,也是我的向往。
这一路,也晕车也狂吐,也被高原烈日暴晒所伤,也有“累死了不出去了,这周末就在床上躺着好了”的时候,但大多数的时候,我愿意随手装上几件衣服、化妆包走向新的旅程。
异乡的山山水水也许并不比此处好,但我对“独自上路”习以为常,并沉迷深爱。
赚了钱的时候很开心的时候,我跑到另一个城市去听一场很小众的演唱会;没赚到钱的时候很不开心的时候,我也跑到另一个城市,跟自己说,你看这花花世界,美好的地方都想去,美好的事物都想买下,还是要努力啊努力啊。
朋友圈里总有人在旅行。
有人在印尼澄蓝的海里潜水,有人在小樽对着苍茫雪地泡温泉。
那么多动人之处,那么多人来人往。
生活不在别处,四海都是故乡。
余生太短了,想到还有那么多地方没去,那么多照片没拍,那么多清单上没有打勾,就觉得一定要拼尽全力加油,为了更美好之地,为了更闪耀的自己。
一次又一次的旅行,让我更加看清了自己。
还是想做那种最深情的人,尽管有人说深情往往不寿,千金的情义都敌不过汹涌欲望。
还是想做更酷的女生,走最远的路,拍最美的天空。
余生不图别人赞许点头,只求自己开怀尽兴。
你看我们才不是女汉子,我们都是女战士。
一身戎装在身,不管是小香风、晚礼裙还是冲锋衣、登山服;
向前可万里征战、杀伐决断,转身也能扎进厨房,为自己煮一碗热汤。
我们会各自拥有各自的广阔,也会拥有浪荡、不安、以及随后喷涌而出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