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这里有句话叫一一“瞎子死儿没得眼晴看下”,就是冷漠,熟视无睹的另一种形象的说法。
对同一对象,同一场面,不同的人看法面色表情大不一样。比方说,见到危重病人的呻吟叫唤,甚至有人死掉了,医生们这场面哪天没有看到,他們可能对这熟视无睹,并非冷漠,而是积极帮助,但要他们在脸上表现出惊讶,很动情,难。
专门处理车祸的交警,在车祸现场,他們的注意力全部在事故责任的证据痕迹数据收集处理上,而不是在伤残者的悲情场面上。别的人可能会啧啧怜悯死伤者的巨大痛苦,交警们见多了,怕也是熟视无睹了。
总之,凡事见多了都会熟视无睹。坏事是这样,好事也这样。此外,任何事情都在不断起变化。开初很热衷的事情,到一定的时候,熟视无睹了。也有可能一直熟视无睹的东西,在某天忽然发现很有兴趣。下面略举几例。
先说读书。将近40年前,一天在那学校我隔壁的同事那发现一本外国书,卢梭的《忏悔录》上半部。我从那书的第一句就感覺和中国人的写法完全不一样,太舒服了,太有文才了。我几乎只花两天就把它读完了,第一个晚上我几乎读了个通宵。
把那书还给别人之后老想,什么时候去书店买一本,特別是那上下两卷的全本就最好了,自己再细细看。一直这么盼望着。过了大约15年后,在书店里发现有《忏悔录》的上下两部合订的全译本,厚度是以前两倍还远不止。记得我买这书付款时好兴奋。
可是这书的下部好烦琐,语言表达还依然优美,就是作者个人心理思辨太过罗嗦。和上卷风格大不一样。以致前半部也没兴趣重看。甚至还感覺,这《忏悔录》的上卷也不是我当初第一次看时那味道,差好多。已經过去那么多年,对这本书我确实是早已熟视无睹。从来没一连看过10页,全书一直没看完,20多年一本书还没看完,典型的熟视无睹。曾經是那么喜歡哦!事实上,这书下部并非不好,很有可能是我本人思想发生了变化,无形中可能觉得也就那样。
看《红楼梦》也是这样。我16岁时得到100把页它的残本看的津津有味,如今早有一本120回的大全本,无数次想逼自己通读一遍,但打死也办不到。一打开书看到每一页都是那Y环小姐絮絮叨叨地全靠说话打发日子,我的心就象猫在抓。终于,只有对这部公认的伟大的书说对不起了一一此生此世对你只能熟视无睹了。
书,我深感有时代性,它有生命的时长,不可能永远红下去,《红楼梦》也不例外。穿着花花绿绿挽着奇怪的发髻的小姐们,成天就一起做女红,聊聊天嚼烂舌根,让今天的人怎么去体会去喜欢那生活?那生活和坐牢差不多,喜欢坐牢的人才会喜欢那书。今天的时尚女子爱的又是什么生活?让她们成年成月地困在几平方米的闺房里,她们宁可去死。不羡慕主人公的生活就决不会喜欢那书,哪怕吹得神乎其神也白塔。可是,上篇《粗犷》里提到的那外国文学教授说他把《红楼梦》看了50遍,我觉得是吹大牛。真有这事,也只能说明他脑子有点毛病。
还是那书,我們几十年前为什么又那么喜欢?其中有一条重要原因,就是那时能到手的书太少了,那时男女谈情说爱是禁忌啊,而《忏悔录》《红楼梦》里这情爱却是重要内容,而且写得很美,这类书当时很稀罕。
如今,对大部头书,甚至对大书店都熟视无睹,也不止我一个。老早以前,有空总想上县城玩下,到了县城书店是必須去的,去了就要坐他几小时,这书翻翻,那书翻翻。来书店里的人也是穿流不息,坐在那静静看书的多得很。现如今(近三四年)我上县很少想到要去书店,有时特地去看(观察)下,大书店里连这周末里都空荡荡的,就几个店员在收银台后面玩手机说闲话,经常是一个顾客也没有。我在书柜间兜一圈,看到40年前我记得的那些名著,今天还依然在那里,什么意思呢?当代的文学作品并没有超过那些名著的水平,没有能力让古典名著被淹没?还是那些名著过时了,无人问津?
原来一一当代的大作品,包括过去的名作,就算我很喜欢!如今只要手机里一点就出来了,文章再好也不需要花钱买,也不想一页页全看,大部头随便看点就可以,看点精彩部分够了。科学著作,不一样。存心研究一门学问,不系统看不行。文学,感覺不必看那么多,没有系统性的感覺,有个手机就够用。反正书店的书都不用买了,熟视无睹就好了。这实在是作家还包括有那出书好梦的人的悲哀。我一直也想有自己的书,但看到如今书店那凄凉惨淡的景象也不敢多想了。
书店,对你这昔日的“恋人”,如今只能熟视无睹了。大书库早在我的口袋里,就是智能手机啊,我想看就看。简单地讲,现在并非不看书,甚至看的更多,不过看的是更有现实意义的书,看认为对我最有用的书,不用花钱又方便的电子书。纸质书以后要买可能就也是为了做纪念品用,不是为了阅读。
以前有很多年,我对彩票也很有兴趣,越研究觉得越有规律,有时觉得一夜暴富指日可待。但近几年网上总说大奖全是造假,想来也确实,从来不公布下得大奖的人是谁,怎么保证这里没假?曾經彩票店比我自己家还亲些,惭惭对彩票店也熟视无睹了,还老觉得他妈的这狗店骗过我好多钱。原来彩票店生意兴隆,现在大都门可罗雀;因为我們这些过去的傻子现在都尿床之后醒了。
还有,以前对街边很多乞讨的残疾人很同情,碰到了多少要给点钱,后来听说全是假装的,他們“下班”后蛮阔的,比我們阔多了;或者真的残疾者后面还有“老板”,那残疾人讨来的钱要上交。我以前在那学校里有个没有手的男孩,觉得他好可怜。后听说暑假里,他爷爷把他带到火车站,摆个桌子,让他用嘴咬笔写字,做表演,说是挣了很多钱。听到这些,慢慢觉得他們并非残疾,或残疾还很好,越残越可挣大钱。于是,再见街边残疾者,我熟视无睹了。在我眼里他們就是骗子。
连我儿子多年来都似乎很藐视我这做父親的,我几十年总是小社员嘛,从来也没能很好地帮助他。我的任何话在他总象聋子一样,现在他面临好多困难。我有时感到我的耐心也非无限度的,再过些时日,你不改正,慢慢怕也会让我熟视无睹的。老实说,何况别人。
对于人事方面,曾經很关心的人,因事过时迁,如今都熟视无睹了,还可举很多例子,你我他都有这经历,不再多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