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祈妖乖
今天我杀死了一只蟾蜍。
三个人,六只手,一根粗针,对着软趴趴的蟾蜍——在水池里静静呆着的、引起班级一片哗然的蟾蜍——下手。
她拿着,她看着,我看着。一分钟。她度量着,她分析着,我思忖着。一分钟。
她摸着,我摸着,她看着。我找着,她指着,她猜着。也不知道是多久了。
它一直软趴趴地静静呆着,就在她虎口的温存里,我比划着的粗针之下。
觉得时间之脚步步紧逼,我们决定下手,估摸着是枕骨大孔便进针了。
做法:向前搅针,毁脑;向后搅针,断脊髓。
陌生的手法和对生灵的第一次杀戮,使我们想为它快点结束痛苦却不能。
它抽搐并喋血,僵直、蜷缩,我们以为它会挣脱出残忍的世界可是没有。
我大脑里充满了纠结,我包装了塑料手套的右手沾了它口里的血。
没死。
再来。
我不想做了,手放开后把针递给另一个她。别过脸,我看见教室的墙角,竖直向上的墙角应该是落了灰了,有些肃穆。回过头,每一组同学都在和我们做着一样的事只是进度不同,0405两个男孩子也为此头疼,他们围得紧紧的,像在密谋,像在进行工具制作,像在电影里铁道游击队那样奋斗不懈地伏案,穿着白衣而不是羊皮巾包头,不是煤油灯火昏昏暗暗而是这个装了20多人年仅20的教室,年轻。
女孩子吓得叫起来,一步步后退,跑开,撼动了整个班,有一瞬间停止了摧残,它们故而继续疼痛和喋血。白色的蜡板、铁盒等着接待蟾蜍的遗体,几把剪刀和镊子安静地平放在黑色桌面,蒙着蓝色布料的光学显微镜和一排载玻片,盖玻片,中性红染料,生理盐水……在星期五,2016年4月29日的灰蒙蒙下午冷漠等候。二十几人的内心或许破涛涌动,五味杂陈。
我自己的脸可能也很狰狞,确认它死亡是多么如释重负却背上罪恶感的一件事。我清洗蜡板上的血液,用刷子和粉末努力清洁,血被水冲走了,剪刀、镊子、针收拾得一干二净,像什么都没有过,像是我什么都没有做,莫不是那一个黄色塑料袋里装满的残体昭示着我的行为,提醒我
。
对不起我们让你受罪那么久,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疼得不如死了,也不知道我朋友的手你抓紧的时候是作为依靠还是作为恶魔之手。我知道你皮肤冰凉,他们说你有点恶心有点滑,更多的是可怜。
没想我第一次与你正式见面是在这样的场合,而不是缀满阳光、星辰的池塘的荷叶丛。儿时在姥姥家的平房里洗澡,下水口堵死了就为了不让你的同类进我的家里,吓到小孩子、大人。抱歉今天我让你受到如此惊吓和痛苦,为你祈祷,献上我的敬意,我希望你的灵魂得以超脱,去到很美的的地方重生,成为翩然蝴蝶、青鸟、灰熊或者,流星。
作为医学生,早晚我都得走上这条路,为人类的医学事业尽我所能。是不是把人类说得太高级了,有点卑劣和自私,可是这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和社会,我无法想象自己被握在巨人手里,用粗针毁我的脑浆和脊髓,小腿抽筋就会觉得很疼,磕到膝盖会疼,感冒会头痛,跑步会身心俱疲,可我从来不会去这样的事发生在人类身上。
今天我杀死了一只蟾蜍,我沾血了,就在右手,永远洗不掉。
它的遗照我拍了,没有公布就又删除了,朋友圈里类似的图片太多,我也不想再翻看。
谨献此文给那只在我手里离世却没有反抗责备谩骂诅咒我的蟾蜍,献给所有为人类献身的动物,谢谢,我在此表示敬意和
纪念。愿你安详。
我的记忆里如残阳的血色一笔,四颗图钉,钉在蜡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