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写东西,都不知道题目写什么好。
其实早就想写这给一个人,但总是没有机会。很多事迹在脑子里其实回荡很久了,但总是让生活的俗套给打散了。
那么,在一片俗套的年味和麻将声中,故事俗套的开始。
一
“我认识你老舅的时候,我才十七岁。”
我不止一次想过“天作之合”这个词,孙犁说这是是非常偶然的。那么听着眼前这个臃肿的脸庞上依然带着若隐若现丹凤眼的女子说的话,我在想,这是一种偶然,还是一种命中注定。
我记得我初次见到她时,可以说没见到面。我知道我就算现在这样说,也没人会相信。以至于她本人都会开始念,在杭州老早就见过了啦,当时你妈抱着你……但我真的不记得。其实我记忆中的初见是一种很荒诞的感觉,说出来可能也不信。那天我坐谁的摩托回到外婆家新盖的房里,那时是黄昏,太阳落到窗户那头去,只留下一片余晖,给整个一楼踱了一层金色,我记得一楼大堂左侧的房间里,有一个身影,就是那个身影。今天想起来,莫名有种王家卫风格,又有点像胡军那版天龙八部的片尾曲。长长的头发一直披在后肩,脸庞微微右倾,下半身裹在薄被里,上面勾勒出年轻的曲线,动作随意但又有些不自然急促。反正一切都像我宣告着这是应该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一个外婆家的新成员。也宣告着我对老舅没玩没了的那句“老婆都没有讨到。”彻底完结。
那天后面的细节我记不大清了,只记得晚上大家都喝了很多酒。家里人都似乎为了“男权主义”这档子事开心,其实也难怪。这种事情似乎躲在封建的阴影里,就是因为时间太久,妯娌女人们也愿意接受并为此开心。我妈甚至喝得烂醉如泥以至于我也第一次测试了我的酒量只是两杯纯有机干红。但印象中的她一直平平淡淡的,没什么过多的热情也没有过分的疏离。晕晕乎乎地我去二楼上厕所,奇怪的是在丝毫没有水汽氤氲的厕所里一头撞见她洗澡被闯惊恐的脸。这可能是我们最早的一次近距离接触,但没心没肺的我却在关门以后琢磨着啥关系都到可以在别人家洗澡了捏,那是有多好啊,恩恩。现在想想,真是愚蠢至极。
然后后来,他们就顺理成章的结婚了。我清楚的记得2006年元旦的那场烟花,所有人只当它是喜庆的象征,是一群人的狂欢。没有人认为它可能是一场爱情的见证,是一个女人托付终身的信任和信仰,也是她从一个家到另一个家命运的开端。
二
“不得不说,你真的不会带孩子。”
这句话出现的多的次数我都不知道是谁说的,什么时候说的,可能连我都说过。不过,我说这话倒也不算没凭没据,她的确给了我一生都难以忘怀的回忆。在我扭曲抽搐的咽下最后一块鸡肉时,面前已是一盘狼藉。KFC包装纸和残渣奶油宣告着我究竟吃了多少,我颤颤巍巍地往门口走,有点撑得找不到北。然而在准确地瞄准垃圾桶的所在地之后,我开始用手指催吐大发将胃里未消化或已消化的东西倾泄而出,当然相同的状况还有我老哥。当时我的难受程度已经失去了理智甚至吐的视线模糊,在想世上果然有撑死这种死法。我没有看清让我们坠入深渊的“始作俑者”当时究竟是什么表情。惊恐?担忧?无语?应该不会,不过我想她应该是害怕的,但是年轻胜过了害怕,要不然她也不会在面对总多人的责问依然气势汹汹地指着我们:“他们要吃,难道我不买么?我怎么知道还有吃也能吃成这样的?”
这件事到现在都还时常拿出来说,不过目的变了,不是指责只是唏嘘和老梗重谈,大家一起笑一笑完事。因为我们都知道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母亲的她绝对不会这样给孩子乱吃东西。而我和老哥,最多就是个婚前实验,英勇就义但价值非凡。在老舅不止一次开玩笑说当时的她不过为了讨好我俩时,我都只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可能从那个时候我就已经相信她不会是那样的人,她单纯直接没有心机,而原因终归于那份与生俱来的善良。
三
“‘产后抑郁’这种事情当然有,生下孩子以后,一切东西就乱了呀。“
这是她最近几天才说的话,却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那时候弟弟刚刚出生,原本有着瘦削身材的她身子突然被肥肉挤满,让整个人看着一下老了许多。我曾经看到过她对着镜子和以前的照片流泪的场景,却无感。周围的人安慰她:”农村里那个生孩子不发福啊,这样才有力气带孩子啊,像村这头那头那个,比你胖多少呢。“而她也只是呜咽几句,作为一个母亲,该做的一点都逃不掉。从一双只会化妆的手到洗尿布换尿布喂奶……我想要做的事情应该是很多的,但却总被人说懒。不会做饭,打扫卫生,家里料理的不好。其实很多的事情只要去做都是会被说的,24岁的年纪,算算也只不过大学毕业初入社会,而现在又有几个真正能把家里弄好的。青涩懵懂、不熟练一切,至于到底不熟到何种地步,我只记得孩子哇哇大哭,我像个孩子一样哇哇着喊饿,逼连煤气都没开几次的她到厨房去给我炒蛋炒饭。当她端着炒到干瘪的饭回房间时遭到她男人劈头盖脸一顿骂:”炒你个死人饭啊,你知不知道儿子哭了一个小时,哭傻了怎么办?“当时默默往嘴里扒饭的我没想法,但我现在像她应该是极其委屈的。大家都该庆幸这种状态的她没有任何拆后抑郁的临床表现,以至于至今为止也无任何相关性前兆。我望着弟弟,我想如今如此健全的他也不会因为炒一碗饭的时间而变傻。时光匆匆的过,很多事情只有它本身才能见证。在如今已成三江两岸的梅城南峰塔石台阶边上,一个一面紧紧箍着孩子,一面像个孩子一样往下飞奔的女子被惊地花容失色,大喊大叫着:”小姐姐哎,有虫子啊哇哇。“这个时刻,这是一位年轻的母亲,却依然是个胆小的女孩。她既 惊艳了时光又温柔了岁月,让人想笑又想哭。
生完孩子的她是要承担很多的,不仅仅是肉体上的,还有心上的。对于不大懂得人情世故的她,周遭的一切又是一种挑战。事实证明,她的确不太应付的来:带着半大的我去看球赛,在我被一脚踢飞的足球砸中鼻梁痛哭流涕要回家时开始翻白眼,小孩子自己要来,现在又要回,不可能,而后我的鼻青脸肿成功博取所有人的同情,结果是她挨骂;在一次又一次携眷出席的大小亲友聚会上连哄带骗耿直地干下一杯又一杯,生来就没这样喝过酒的她结果是倒进医院里,让我见证了一生中为数不多最溴的状况;孩子渐渐大了之后自己连拼带凑两万块开了个几平米的小服装店,”重操旧业“,却因为急于想赚几单生意证明自己能力而伤了小阿姨那边的和气,结果是成为今天都越不过的一道坎……在一次次失败中一点点努力,我想她一直都想证明她自己。谁不想活的更好更完整,谁都不甘心自己都青春耗在一成不变的生活里。我曾听她在醉酒后半梦半醒地说着:”我好想好想,不想辜负了你的期望……”酒后真言,那个你不是别人,就是自己。
四
“这个你有点说对了,我也曾经抗争过呵,但又有什么用呢?”
日子匆匆而过,你说人会变吧,我像是会的。但是冥冥之中,却一定有不曾改变的东西。她来我家拜年的每个春节,我都记得很清楚。胖的瘦的,长发短发,喜欢喝可乐,还是吃红烧鸡翅……我似乎都可以得想起来。
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对她有些分外在意了。也许是别人刻意地对我说她的一些闲言碎语的时候,也许听到家里人话里有话的时候,也许是看到她的一双儿女渐渐长大她却不再年轻张扬,偶然间留意到那个落寞的眼神的时候,也许是在我自己都不知道哪年哪月的时候……又或者是因为我的年纪越来越大,我也开始或者要开始经历她所经历过的一切,所以,便多看了几眼。
记得那句话是今年过年来我家拜年说的,那时的她开玩笑让我用一句话形容现在的她。我一下子无法组织语言,只有凭借这几年“多看的几眼”半真半假地说:“你是一个想过要和命运抗争却又不得不屈从于现实的人。”我知道这个评价很教科书,简直像一个伟人的生平梗概。但我想不出别的,伟人尚且名垂青史,不被人遗忘,而这样的她又能留给这个世界什么呢?
这么多年了,还是一样,她有她伟大的地方。这样的她还是会一如既往习惯于每天投身和丈夫的琐碎日常,不抛弃不放弃;还是会雷打不动地去世俗的小市民聚集地,唠唠嗑话家常;还是会坚定不移地走进烦烦扰扰的人群中,变成路人甲……其实这些都没什么奇怪的,对于一个正常女人而言,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生活了。
五
最后一个篇幅了,我实在想不出该用什么话来当句首。
开学有一段时间了,我直到今天才想起来把这篇没有写完的长文字给补齐,哪怕没有人看。她给我的最后印象,是奔波在商场里那个身影。和第一次见面比起来,那个身影确实变了太多太多,而这些变化,却是岁月给她的馈赠。当她终于找到我那乱跑的弟弟时,那个身影终于不再那么急促,那么颠簸,甚至给我一种今后再也不会烦恼不会伤心的错觉。
十多年了,那些锐气、任性、冲动一年一年地被抹去,与之替代的是一个女人对家庭的忠诚,对幸福的渴望,对美好的向往。我相信,她从来没有停止编织那个最美的梦,只不过现在她的生命已经不再属于她一个人,在她的灵魂深处,已经被烙了印,就像必须经历的劫数。
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愿岁月善待这个美丽的女子,让她付出的每一份真心,都有最动人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