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来,无家种竹,犹借竹为名。”——蒋捷《少年游》
蒋捷,宋末元初人。宋亡后,隐居不仕。号“竹山”,上句中“犹借竹为名”,即此指。
前朝遗臣者,最早认识的是张岱,亦是遗老形象的典型代表。以《湖心亭看雪》末句,“更有痴似相公者”,反衬游离于凡世人情之外的作者,和他的孤独。初读蒋捷的词时,并没有将他和遗臣形象联系在一起。就宋词写愁者,给我的大致都是“若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的印象。宋朝经济发达,中上层家庭大多生活富足,即养出了“闲愁”若许。蒋捷的词,也若是。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一剪梅·舟过吴江》)流年易逝,这样写,写得真好;这样写,细想起来,也就不再是闲愁。晏几道写闲愁:“身外闲愁空满,眼中欢事常稀”。闲愁者,衣与食,不足忧,无所事,有闲愁。此时的人,眼中无新景,心中无新情,大多“病酒”“拈花”,写不出这般的句子。蒋捷的这句,写春愁,不叹红颜易老,只看到时间一道道划过。想他的情绪,应当是一阵阵淡漠与理性,又有一阵阵思绪翻滚。这眼泪,如果流出来,就是热的,没流出来,就在持续地升温。
读全诗。
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
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有春愁待酒浇,心思却移到了“江上舟”和“楼上帘”,舟摇、帘招,不一刻安定;“风又飘飘,雨又萧萧”同是。不安定,而后问“何日归家洗客袍”,何日又能重有“银字笙调”,“心字香烧”呢?没有了,不再有了啊!流光容易把人抛哪!如此情感得以释放。
但是,蒋捷没有。前几句无异,心情摇动,不一刻安定。到问“何日归家洗客袍”,忆及笙调、香烧时,蒋捷的心情转到了淡漠与理性和热烈与激情的复合:可、那、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游荡江湖,心无所搁置,身不知所往,心渺渺,目茫茫,才是如此心情。这即蒋捷的遗民身份。
再看“二十年来,无家种竹,犹借竹为名”一句,就可以感受到以竹为名却无家种竹之人个体身份的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