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了。
我睡不着,想讲一个朋友的故事给你听。但是我心里难受,不知道该从何讲起,那么就从一开始讲起吧。
很久很久以前,茹果在北方小城,大三,念文学,想考南方梦寐以求的一所高校的研究生,所以搬了几乎所有家当,早早地把自己定格在图书馆6层靠窗的地方,每天非常非常刻苦的念书。
小许在5层,是性格内向的工科男生,每天早上都到5层到6层的楼梯上念英语。他穿简单的卫衣,简单的牛仔裤,脸上挂简单的表情。
有的时候茹果拎着早饭路过他,有的时候抱着水杯路过他,有的时候背着书包睡眼朦胧地路过他。于是渐渐熟络起来。
这一段就这样跳过吧,我不知道茹果什么时候喜欢上小许,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你知道的,女生总是很容易莫名地动心。也许是因为一个温柔的眼神,也许是因为一杯温热的豆浆,也许仅仅是因为阳光刚好打在男生的头发上闪耀出好看的光芒。
总之,茹果开始了漫长的喜欢小许的旅程。
她变成了精确的时刻表。早上算好时间出门,能在那条两边种了漂亮的法国梧桐的路上刚刚好遇见要去图书馆的小许,于是“偶然”地同行。中午算好时间下楼,到小许的桌边看一眼他睡着的样子,留下带给他的吃的。这样小许醒来的时候有时候看见的是一罐酸奶,有时候是一个苹果,于是就知道茹果来过了。晚上学到很晚很晚,周围的人都走光了也坚持不动,等小许上来看到她,说你还不走,太刻苦了吧的时候看看表说,哎呀,这么晚了。于是小许会送茹果回宿舍,因为校园里的灯都关了……
茹果的考研笔记写到第12本的时候考试了。茹果准备了两份文具,一份给自己,一份给小许。他们都考得不错,压抑了很久的心情也骤然轻松了起来。
那个寒假是茹果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假期。她和小许每天都打电话发短信,话费一度爆棚。有一天他们打了4个小时的电话,挂断之后又发短信到深夜。小许突然问说,茹果,你是不是喜欢我。茹果回复是的时候,手指都微微抖了起来。
但是话题不知道怎么就岔开到别的地方去了。
2014年,我临近毕业,大龄女文青的特质让我蠢蠢欲动,简直没有办法再在宿舍多呆一秒钟,于是去旅行,恰好去的是小许读书的城市。茹果从别的地方赶来跟我会合,一并出现在机场门口接我的,还有茹果带来当导游的小许。小许看起来阳光踏实,和皮肤白白貌美可人的茹果站在一起简直是天生一对。
小许在前面带路,我在后面戳茹果的腰,眉毛挑啊挑地问,你俩什么情况。
茹果说,没什么情况啊,就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我不信,单身男女之间哪有什么友谊,一切不以谈恋爱为目的的交朋友都是耍流氓。
茹果笑着让我滚一边去,继续跟小许说笑聊天,走路的时候偶尔自然地挽住小许的胳膊。我们一路从烟雨迷蒙的堤坝走到了郁金香花展的公园,路上不停地停下来拍照。走到巨大的风车下面的时候,茹果突然说,小许,咱们在这里合个影吧。对茹果一向有求必应的小许配合地坐在地上和茹果背靠背。我按下快门的时候,看见屏幕里的茹果眼圈红了。
晚上住在青年旅社,我和茹果久别重逢,自然不会轻易入睡。我们歪在大床上拼了命地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小许。
我说,你俩干嘛不在一起。
茹果拽拽地说,干嘛要在一起,老子才不要异地恋呢。
我说,切,你俩就两个小时车程也能算异地?!你俩看起来多般配啊。
茹果沉默了一会说,大家都这么说。
窗外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渐渐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敲击着窗户。夜色宁静,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只剩了风声和雨声。
一时间我们俩就都没有说话了。我在雨声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好像听到茹果在哭。我翻了个身,看见茹果用被子捂住眼睛,哭得身体不停地抖。
我轻轻拍了拍她说,茹果。
茹果抬起头,满脸是泪地说,小负,他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固执呢?大好的姑娘往眼前靠,别人求还来不及,他倒好,不停地往后躲。你说我哪里不好?
我说,你怎么会不好,喜欢你的人大把。你们俩到底什么情况啊?
茹果说,一开始是我先喜欢他,所以对他特别好,考研那会儿,他的公共课资料都是我印的,每天算计时间,就想着怎么能每天都多见他一次。他是那种很内向的男生,但是渐渐对我也特别好,经常给我买吃的送到楼下,有的时候事情多好几天见不着他也会约我出来走走。那阵子我们每天都发短信,特别是考研那个寒假,我们打电话发短信特别频繁,一个月我交了将近1000块的话费。念了研究生后,因为学校离得近,我们也经常见面。有一次我们跑去附近的小岛玩,晚上住在民宿。那天晚上我们在可以看见满天繁星的天台聊天,聊了很久很久。气氛特别特别好,我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甚至觉得我下一句话就要说小许我好喜欢你了,可是终究没有说出口。天台上面很黑,下来的楼梯上没有灯。小许说,把手给我。我伸出手,被黑暗中一个温暖的手掌接住了。你知道吗?走下来只用了几分钟,于我却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和手心里冒出的细细的汗。那个时候,我突然觉得,他也是喜欢我的,可是他在逃避什么呢?
我说,你有问过他吗?
茹果说,他说不清楚自己的感觉是朋友间的喜欢还是爱人间的喜欢,不想冒失去一个好朋友这个险。
我说,这是什么屁话。
茹果一声不吭地流眼泪,我从来没有见她哭这么久。茹果是个特别坚强的女生,可能人的情绪是有平衡性的,你在其他地方特别坚强,就一定有你最薄弱的点。而小许,就是茹果那个失控点。
旅行结束那晚,我们吃完饭回宾馆。茹果送小许到学校后门,然后伸出胳膊环住了他的脖子,把头贴在他的肩膀上。他自然地环住茹果的腰,说,明天我去送你。
茹果带着哭腔说,别来,你来了我会舍不得你。
然后茹果松开手走了,没有回头。小许也没有追上来。
他们的故事结束在茹果一个人回到学校的夜晚,她最后问了他一次,然后死了心,最终决定放弃了。
茹果问他,如果错过了,你会后悔吗?
小许说,我宁愿错过,也不想后悔在一起过。
茹果打电话告诉我这个漫漫无期、并没有开始的爱情故事就这样结束了的时候,又是一个雨夜。我正在看一部香港的旧电影——《每当变幻时》。
杨千嬅饰演的阿妙、陈奕迅饰演的鱼佬都是街市上卖鱼为生的小摊贩。他们在吵架、争斗和打闹中,渐渐从一开始互不顺眼到最后产生了微妙的情愫。鱼佬送了阿妙一个她喜欢很久的钱包告白,可是刚摆脱负债的阿妙不甘心留在街市一辈子,所以在第二天离开了街市,开始学习形象设计,从此杳无音讯。鱼佬等她,找她,再也找不到她。然后街市被拆,鱼佬再也不能卖鱼了。
后来,鱼佬和需要拿香港身份证过来照顾家人的女生结婚了。
后来的后来,阿妙成为了很厉害的形象造型师,也有过很多男朋友,可是没有一个真的走进过她的心里。她渐渐明白,鱼佬才是她生命里念念不忘的那个人。一次车祸让她重遇鱼佬,她帮卖鱼粥的鱼佬做“鱼粥大王”的广告形象设计的时候,把鱼佬画成了一个小丑。他们打打闹闹地开心地开着玩笑,不知怎么就聊起了钱包,阿妙说,我最终还是找到了我喜欢的那一款。鱼佬说,你那么挑,是哪个啊,拿给我看看。阿妙像初恋的少女一般跑过去拿出曾经鱼佬送给自己的钱包,却正正听见鱼佬接了电话说‘老婆你要带女儿来接我?我很快好了’。
让我眼泪掉下来的那一幕,是有夸张红嘴巴的小丑开玩笑地抢夺阿妙变了主意躲在身后的手中的钱包,阿妙表情里隐着泪说“不要看了,还是不要看了。你相信我”,可是小丑还是摸到了钱包,瞬间就变了脸色静止在那里,带着夸张的弯弯的红嘴巴,满脸隐忍的难过。
故事的最后,鱼佬带着老婆女儿渐行渐远,阿妙站在店门口,有些悲伤的笑了。阿妙的店叫Miss。有些人,一旦错过,就再也回不来了,有可能是你多走了几步,也有可能是他已经向前。也有些人,是宁愿在心底保留一份错过的美好。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把这两个故事重叠起来。也许是因为,这里面都有隐隐的说不出口的沉甸甸的悲伤。
你知道吗?最悲伤的爱情故事,都是这样的:
身边后来出现过很多人,只是再没有一个如你一般。
我们好像从来没有找对过时间,有的时候氛围不对,有的时候地点不好,有的时候恰好别的事情堵住了我的话,有的时候你拒绝得太明显。也许我们这一生注定要擦肩而过了,即便这样,我还是很希望自己于你,是不一样的记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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