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立秋了,下午4、5点的太阳一样是很毒的,我坐在图书馆一层的靠窗位置,窗外远处能隐约地听到山鸡和鸟的叫声,透过茶色的联排玻璃,外面是茂密的丛林,微风拂过气氛是那么的惬意。
美中不足的是,书桌上的灰尘太厚了,像铺了一张灰布,透过茶色的光线能清楚地看到空气中的浮尘,坐在室内的我像是在微波炉中的烤鸭,闷热的很。但周围的推拉窗都打不开,窗与窗的结合处都被螺丝死死地钉住了。
现在最清晰的声音就是钢笔尖和白纸的摩擦声,在我能写字的一天就写一天,我并不知道以后有没有人看,以后还有没有人了……
图书馆的优点就是拥有安静的环境,而此时缺点也是这个,安静,这里太安静了。有几具的尸体躺在正门的楼梯阶和大厅里,我看到他们时,尸体已经腐烂到无法辨认的模样,但衣服是比较整齐的,腹部凹陷的最深,看样子这几人并没有博斗过的痕迹,像是活活被饿死的。
现在看到这几具腐烂的尸体,都会让人有种莫名的亲切感,起码证明这里曾经有活着的人,他们有交流,可以一起生活,一起承受痛苦。而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人了,连死人也是第一次看到,你们都去哪了?
恐惧久了人就会感到麻木,比起恐惧现在更多的是一种绝望。感觉很久了,这期间没见过任何一个人,走在曾经繁华的城市内,看着依然拥堵的主干道与高架桥,桥上密密麻麻地大小车辆。
有的前后门敞开着留下一个空空的婴儿座椅、有的碎了几块玻璃、有的车门被撞的凹陷变形,安全气囊几乎都全都弹开,真皮座椅上的一摊血也已凝固成粘稠状。
还有的车顶像是被巨石砸中,凹陷的幅度足以把驾驶室内的人压扁,更有甚者有些车已经被烧毁成了枯架,但无一例外,无论是看上去多么惨烈的车祸现场,都看不到一具尸体。记得有台紫色小型轿车的副驾驶上,还放着一袋落了一层尘土的超市商品,好像女主人采购回去的果蔬碗筷。
商场内破碎的玻璃,无人的公园长椅和中心广场矗立的雕像。一开始会在商场里大喊,听到的只有每个空空屋子里绕回来的余音,好像那些橱窗后面身着漂亮衣服的模特悄悄地挠了一下头发,而你没有发现,当你转身他们又在静静地盯着你的后背。回声慢慢地被安静吞没,到后来这种安静变成了一种毛骨悚然,让人不寒而栗。
上帝会不会把我给忘了?为什么带走了所有人,但却把我留下?是想让我留下来清理现场?
这不可能,工程太浩大了,至少要让整个保洁公司都活着吧。那整顿人类秩序,重建家园?也不对,那至少也要留一个包工队活下来啊,什么盖楼啊,园林啊,这些都不是一个人做的,而且人类也不是无性繁殖,怎么就留我一个?
我想不出答案,目前我能做的就是活着……
现在我得放下笔,还有工作要做。在天黑之前,门厅里那最后几具尸体,我要把他们放在图书馆西面的那片丛林里,不想每天和死人住在一个楼里,也不想随便处置了,毕竟这是他们活着时候的地盘,是这里救了我,我得让这里的主人安息。
在一楼大厅边的一个柜台后面找到了一辆手推车和一把短柄的生锈铁锹,把人一个个的叠到推车的平板上,顺着门口的坡道往回拉着把手慢慢向下……这几个人太重了,到了坡道整个车就开始向下使劲。
穿过丛林走出来很远,找到一块长满植被的软土,这里的植被普遍很高,有些甚至可以遮挡视线。铁锹虽然好用,就是太小了,这种挖坑速度远远的低于自己的估计,喘气变得越来越粗,粗到开始头晕耳鸣,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像蒙在鼓里似的,眼看太阳一点点的从树梢落到了森林里面。
体力的消耗实在跟不上恢复的速度,只能靠坐在推车旁和这几位七扭八歪叠罗汉的兄弟们聊聊天了。天虽然开始变凉,还好一点风也没有,周围安静的不行,连下午隐约听到的山鸡声也不见了。我拉着一个人的胳膊,想要推到挖好的坑里试试深浅,虽然隔着衣服但仍然能感觉腐烂的手臂是有些粘稠的。
“咚”
“咚”
人从推车上掉下来发出一声闷响,但怎么感觉多听到了一声?我静静地站着等了一会,周围一片寂静,但远处好像起雾了
“得抓紧了”
自己嘀咕了一句,低下头拿起了铁锹继续挖下一个坑。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种“唦唦”声,我下意识地握紧铁锹,刚要直起来的腰一下子又弓了回去,等了一会,声音没了。抬头看到一层浓雾开始匀速的落下来了,遮住的树梢已经开始变得模糊
“唦唦”
又听到了那个声音,这次脑袋里反映出一个画面,好像一个动物在远处的草丛里穿过发出的。我警觉地蹲在推车后面,透过几个人的缝隙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而“唦唦”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乱了,我看到了远处那半人高的草丛开始晃动。
“这是什么东西,感觉个头不小”
呼吸开始不由自主地急促,而握着铁锹的手心也有些出汗了,它在暗处我在明处,这样等着可不是个办法。左手摸摸腿上的刀
“还好,带出来了”。
先探探虚实再走也不迟,趁着雾气还不浓,捡起一块石头向另一个方向扔了过去
“咚”
正好打在树干上,而这时“唦唦”声瞬间就消失了,紧接着“唦唦”声突然变快,迅速向声音的方向去了
“我去,这速度好快!”
而此时雾更重了……
趁雾还没有完全的遮住来时的路,我把军刀别在腿上,手里拿着铁锹,判断声音并不在要回去的方向,调整了一下呼吸,想心里数到三就开始跑,刚吸了一口气,发现远处的唦唦声在刚才击中的树干位置停了
“靠!这东西好像明白了”
我一个数都没数起身就跑,这个时候就没有调整呼吸的时间了!随着一跃而起周围凝固的雾也跟着身体划出一道波纹,浓雾开始变得浑浊,就像一颗石子掉入清澈的水中,泛起水中的淤泥。
前面的路开始变窄,两边比人还高的植被遮挡了不少的视线,地上的杂石也很多,既要拼命的快跑,又要小心不被绊倒,考验运气的时候到了。担心后面的东西追上来一下扑住自己,所以右臂的铁锹挥舞的动作很大,
“如果你追上来,那就先尝尝我这个没长眼睛的锹头的厉害”
但有几次摆臂,铁锹差点打到自己的脸。后面的声音越来越近,带着嗖嗖的和草丛摩擦的声音,如果是某种动物,我想可能不是一只,在野外奔跑时能有这么大动静的,想必应该是狼或者别的食肉动物吧……
跳过一大块岩石,左晃右晃地穿过几棵的夹缝,可身后的声音不仅没有减弱反而变强,没有时间回头看,我想这东西不顾一切追到的这里,肯定不是来让我来为它挠个痒痒丢个飞盘什么的,突然,感觉踩到了一块平整的地面,低头一看,是大理石
“有门!有救了!”
这已经到了图书馆的辅路上了,应该还有几十米就能见到正门了,但我现在根本看不见门在哪里,换做晴天这个时间太阳也只剩余晖了,加上大雾愈加沉重,能见度已经不允许我看到几米之外的物体。
现在是名副其实地“睁着眼睛瞎跑”。但图书馆的大门是不会跑的,只要顺着路的方向跑就应该对,大理石地面并没有增加逃跑的优势,正相反,不知什么时候后面的追逐声音也消失了,但我想它们并不是停下了,而是因为这里没有了障碍物。
顺着一点记忆中的方位,踩到了凸起的地面。这是盲道!盲道的尽头就是门口,胜利就要来了,但没有跑几步就感到后背发凉,侧身扭头一看,在雾气中有一个轮廓就在身后几步的地方。
没等看清到底是什么,这个大黑影突然升高在半空中呈椭圆形,黑影高度在头顶上方,一种压迫感使颈椎变得僵硬,这东西的脸最先穿透浓雾,holy cow!这是啥?
一只头很大的犬类动物,前爪弯曲回收,黑色的眼睛发着幽光,而且没有眼白,牙齿没有牙龈,仿佛每根倒刺般的牙齿都是从骨头里长出来的,这嘴巴的开合的程度也有点过了,为什么嘴角已经开到了脖子?几乎没有皮毛,没等看仔细,下意识的把铁锹横过来去挡住这家伙的扑袭,
“噗咚”
这东西的力量太大!后脚一软直接把我扑倒在地,但铁锹抵住了它的脖子,它的爪子在我的胳膊和铁锹把之间上下乱窜,直冲着我的脑袋,我看到它脖子上有一条链子,链子上拴着一个牌子,写着“茉莉”两个字。
僵持几下,它的脖子突然好像脱臼了一样,把整个脑袋又向前送了一段,脸部的阴影遮住了面前仅有的一点的微光,而这些锋利牙齿马上就要咬到我的鼻尖,嘴里流出了粘稠的液体,一股腐臭扑鼻而来,这狗怎么没有喘息声也没有叫声?只有上下牙不停咬合发出脆脆的骨骼碰撞声,撞击的力度甚至让人听了耳朵疼,这他妈好像是一条已经死了的狗!
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不能再想了,我没有让它再继续发力,一侧头抵住锹把曲臂往上一推,把它甩到一旁,抡起个半圆把锹头挥了过去,
“噔”
硬生生地打在了它的头上,力道之狠让锹头没有再弹起一丝一毫,而随之而来的运动波把手臂都震麻了。但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感觉不到它有任何的疼痛……
双手握住锹柄倒退了几步,手心冒出了冷汗,高速奔跑过后的骤停导致头部的血液回流不足,有点晕,锹感觉快要握不住了。而这只狗好像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缓慢地站起来,眼睛直勾勾地走来,我倒退着和它对视,不停地挥舞手中的铁锹,但它丝毫没有反应,一点后退的意思都没有,眼睛好像看着你又没在看你。
这时,浓雾中隐约又出现了一个黑影,就在它的身后,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清晰到自己倒退的脚步都开始乱了,这感觉不寒而栗,所有的毛孔紧缩仿佛预警着,身体进入待战状态。
眼看一个硕大的脑袋拨开雾气,是茉莉的一倍!与茉莉一样,黑色的眼睛,牙床上突出的牙齿,身上的皮毛几乎腐烂的模糊不清,这家伙如果站起来高度就像一个成年人,不敢往后想,这不可能有战胜机会的,一只我都很难让它退怯,现在又来了一只更壮的,现在逃跑都……先想办法拖延到门口,
“啊~~~”
大声叫喊给自己壮壮胆,双手乱挥继续倒退,手上嘴里都没有停过,但越喊越比划就越害怕,因为它们不但没有反应,反而走得更快,嘴张得更大了,这时我的脚跟,碰到了一块东西,用余光一瞥,是台阶!
我知道距离安全就差这几步了,图书馆正门的台阶是分两段的,每段也就十几个台阶,中间有个缓步平台,试着倒退走上几节台阶,看看能不能拖住它们,但没等再次用余光确认路线,它俩就猛地同时起跳,在半空中形成两道弧线,两张嘴都张到了可以吞下一个人脑袋的大小,来不及多想双手握紧铁铲把锹头放低,朝着靠前一点的茉莉,使出打棒球的动作
“噈”
锹头的锋利面击中了茉莉的头,把它打落下台阶,手掌有很强的顿挫感,顺势把锹头扭了个半圆,向反方向抡了出去,这时那个大的已经越到半空,一声闷响正中肚子让它失去重心滚落在地
“卧槽,不好!”
这一下用力过猛把铁锹也扔出去了,手麻的要命,来不及犹豫,不要了!得快点找到图书馆的门,一步三级的往上跑,见亮了!
隐约看到一个虚掩着的玻璃门,双手各摆了个“五”字,径直跑去推门,
“Duang”
的一声,双手差点断了!这俩破门是关着的!这时底下传来动静,不好!我回忆起,出来的时候走的是最左边的门,顺着玻璃向右摸着跑,后面的声音又消失了,突然手一空,一个趔斜径直扑了进去,真的是门!回身双手把门一合,没等站定
“咣”
两只狗狠狠地撞在旁边玻璃上,它俩的力量如此之大,就像两个成年人,整排的几扇门都震动了一下,这俩东西看到我了,但它们却慢慢地退回到浓雾当中消失了……
我赶紧抵住大门,掏出大腿上别着的军刀,横着把它穿过两个门把手中间,这样抵地住门能省些力气,突然!两个黑色的圆在空中跃起,径直用头狠狠地撞在门上
“Duang”
我往后打了一个趔趄,俩东西站了起来,晃晃脑袋又消失在雾气里,这不是长久之计啊
“有了!”
脱下外套,用头顶着门把手上方的门缝,前胸抵着门把手,把外套在把手中穿过几圈系成一个死扣,紧接着把刀抽了出来,反握着刀站在门后,
“Duang”
俩东西又突然飞撞过来,下意识的抬起军刀横在面前。这俩东西好像意识到门撞不开了,在门口不停地徘徊向里看,小一点的茉莉把嘴巴从门缝向里探,整个嘴巴都快要伸了进来,发出上下牙碰撞的嘎嘎声。
另一只继续撞门,我看到左后方有几排大的书签柜,在一个有台阶的平台上放着,每个有两米长,一米高左右,这也许能抵住门,跑过去一推,太沉了,用了几次力都推不远,看来只得倒退几步助跑来个飞踹。
门口的茉莉还在门缝处不停地咬着上下牙,整座图书馆大厅回荡着清脆地牙齿碰撞声。我往回退了几步,回过身瞄准书签柜的平面,倒退三步,弓着腿蓄力助跑起跳,3、2、1!
“咣”
随着闷裂的巨响,我把柜子踹倒在地,声音之大,把整个前厅震的嗡嗡作响,然而当图书馆内的回音消散后,才发现周围也一下子变得安静了,两只狗不见了,不再撞玻璃,不再有穿过门缝的牙齿声,只有喘着粗气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