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新学年的到来，正是淡淡的九月，也给安浦一中增添了不少色彩。夏日的雷声在秋分的接口收敛起盛夏的放浪不羁，在九月里慢慢变得沉寂。阳光和煦地照射在窗台，那些随着落叶飘零的星星点点，正点缀着一段美好的青春时光。

                      二

  “还在看呐，咱们去吃饭吧！”汪小琪拍了拍正对着窗外发呆的李珂怡。

  “哎呀，再等会儿啦，你看现在食堂这么多人。”李珂怡还意犹未尽地俯在窗台上。

  汪小琪朝着她的方向看去，学弟学妹们卯足了劲在学广播体操呢。浦中有一个校规，每年入校的高一学生都得举行一次广播体操比赛，所以大家都在期待着这次比赛，真是别有一番风景在浦中啊。

  汪小琪也俯在窗台上与李珂怡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却不知李珂怡的目光里装下了一潭深色的汪泉，正汹涌地扑向操场正前方那位领操的体育委员。

  高二（5）班的教室在三楼，是俯瞰食堂战况的最佳位置。汪小琪瞅了瞅食堂，便想要拽着李珂怡走出教室:“现在人少了还不吃饭，待会儿高一的解散了，看你不被挤成小饼饼。”“好了好了，这就走了嘛。”李珂怡恋恋不舍地挪动脚步。

  去食堂要经过操场，而那位体育委员正好在正前方，李珂怡向那边瞅了一眼，正对上他不经意的眼神。有些人，一旦遇见，便一眼万年；有些心动，一旦开始，便覆水难收。他们的距离不远 ，可以看到他深色的眸子目光清澈，其中又藏匿着男孩少有的不羁，鼻子坚挺，好似从中透露出一种倔强的个性。李珂怡扑通扑通跳动的小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便没来由地红了脸。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即使素不相识，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也足以让人心花乱坠。她拉着汪小琪狂奔过操场，直奔食堂。“我说小怡，你刚刚不是不想走吗，现在怎么跑那么快？”汪小琪气喘吁吁地说道。李珂怡回了她一个白眼迅速转过头，生怕小琪察觉了她的异样。

  李珂怡的午饭吃得心神不宁，她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把这种奇怪的感觉告诉小琪，想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只不过就瞧见她一眼而已啊。可偏偏就是这一眼，便一眼千年。正如琴诗《凤求凰》中所说：“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三

  “今年的体操比赛的冠军已经有主了！”班上的八卦大王自个儿说了起来。“今年高一（4）班的体育委员学过这套广播体操咧，所以他们班的进度远远超过了其他班。”“哎，那他们班是哪个班啊？”显然有人听起了兴致。"就是那个操场正前方啊。“八卦王用手指了指高一（4）班的方阵。正前方？正前方。李珂怡震惊了，原来他学过这套操，怪不得动作那么熟练。喜悦竟在这时涌入了她的心中，仿佛比赛那天要上台去领奖的人是她一样。

  "他？他。他！他叫什么名字呢？”李珂怡课间在草稿本上乱涂乱画，那谨小慎微的秘密逐渐膨胀，像棉花糖一样软软地，淡淡地荡漾在心上。“李珂怡，把今天的作业收一下，怎么今天没动静啊，是不是你也没完成啊？”物理老师走上讲台发现没有作业本便试探性地问了问。“不是呢，老师，马上收。”身为学习委员的她竟然忘了收作业，也真是该死 。李珂怡掐了自己一把，提醒自己别再胡思乱想了。她可是堂堂正正的大学霸，深得各科老师喜欢。

  “老师，今天的作业齐了。”李珂怡把作业本抱上讲桌，映入眼帘的是几个大字“高一（4）班学生花名册”，她愣了愣，视线开始往下移。排在前几位的正好是班干，所以她很快就搜索到了“体育委员——杨奇”。“咦，有谁没写名字吗？”老师问了问僵在原地的李珂怡。“没有，都写了。老师，你教得有高一（4）啊。”“嗯，那帮孩子现在学习广播体操可有劲了。”

  “叮铃铃……”上课铃响了。李珂怡像得知了什么机密，一阵阵重重的呼气声，涌出李珂怡难以平静的情绪里快要胀满的一团团热热的气流。”你好，我是李珂怡，高二（5）班。“李珂怡在纸上写下了这行字，然后撕下，拽在手心，掐了自己一把，好好听课。后半节课总算跟上了老师的步伐，李珂怡不由得松了口气。

  大课间三十分钟，李珂怡不再像从前一样安静地解习题，背单词，而是将拽在手心的纸条换一只手，再换一只手。她调匀了呼吸，从三楼跑下了一楼，她知道，如果这张纸条不送出去，她那那颗频繁跳动的心将是很难平静下来。李珂怡在高一（4）班的后门捋了捋头发，将迎面走来的同学拦住了：”同学，请你帮我叫一下杨奇，谢谢。”“等一下。”珂怡的心脏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只听见教室里一片起哄声，杨奇便朝自己走了过来。“我......我有......我有东西......给你。”一向大大咧咧的李珂怡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结巴。她摊开手掌，那张被浸了汗水的纸条已经邹成一团了。杨奇惊慌失措：“我...我是来学习的，不是来谈恋爱的！”青春期的孩子们一个个都敏感至极。李珂怡愣了神，将手心的纸条塞给杨奇，便向楼梯口跑去。李珂怡像是一只壮着胆子喜欢他的小兔，只是他一个不耐烦的表情，李珂怡就红着眼睛想逃回深林。

                      四

  下午放学后，李珂怡又在发呆，“小怡，你说你这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你是这第一都当厌倦了是吧？”一旁的汪小琪打趣道。李珂怡觉得自己的小心脏都快喘不过气了，于是把自己复杂的心里历程和实际行动向汪小琪娓娓道来。她并不惊讶，毕竟在她眼里，李珂怡是一个敢爱敢做的人，只是继续调侃道：”那现在呢？“”好多了，可是我还是会想啊。不行不行不想了，快去写作业啦。“李珂怡呼了一口重重的气，又把心思放到作业上来。

  一切回归正常，李珂怡总是在饭点人多的时候附在窗台上，看着杨奇带他们练操，偶尔从旁边经过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瞥一眼，却又总是很凑巧地相视而望。偶尔，又多了一个相视而笑。

  秋风吹来的时候，秋雨也不紧不慢地跟来了。而体操比赛的日期也即将来临，所以不下雨的秋季显得格外珍贵。这一夜来临的秋雨，漫卷尘埃，飞扬阡陌，席卷着李珂怡心的城池。而这如梦如幻的青春，也在这秋季里显得唯美起来。

  李珂怡回教室打开书本准备写作业，却发现书本里不偏不倚地夹着一张纸条。”下自习后，班上见哦，等你。“她拿着纸条默念了一遍又一遍，那颗平静的心又开始小鹿乱撞了。看着看着，眼里竟蒸腾了莫名的雾气。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失了态，急忙拭去泪角，重整课本。

  终于熬到了自习课的下课铃，李珂怡和汪小琪迅速地交代了一句，便迫不及待奔向高一（4）班。她在教室门口兜兜转转，不知道怎样进去。一个刚从班上出来的男生惊奇地咦了一声便又走进教室。李珂怡想，这下完了，又被围攻了。结果班里的同学一个个像被施了魔咒一样走出教室，最后一个走出的是杨奇。“快点哦，等你教我一个题。”杨奇向她招了招手。惊讶得木讷的李珂怡还未回过神来便被杨奇拉进教室。“听说你成绩不错哦，以后请多多指教哦。”多多指教，听着和美丽的誓言“余生请你多指教”好像呐。李珂怡回过神：“不敢。我尽量给你说方法。今天留下的是什么题？”李珂怡找到了自己的自信，便让自己平静下来。教室墙上的时间表滴滴答答地走着针，李珂怡和杨奇在讨论着题目，抬头时竟发现快到教室熄灯的时间了。

  “那我们先走吧，待会儿熄灯了。”杨奇瞅了瞅墙上的时钟。“以后有什么不懂的话都可以来问我哦，学姐肯定鼎力相助。”李珂怡自拍胸膛，信心满满。“学姐？据我所知，某人好像比我小哦，我是6月的哦。”李珂怡听了不禁眉开眼笑，他竟然知道。却还是向他吐了吐舌头：“按学历是叫学姐哦。”杨奇捋了捋她的刘海儿，漫不经心说道：“体操比赛结束了，我会更上心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是对自己上心呢还是对课本上心？李珂怡回神时杨奇已走到了教室门口。“哎，下雨了。咱们快走吧。”李珂怡想到杨奇要陪她走完这条充满相视而望的路，心里便塞满了蜜糖。她一抬头，发现比她高出一头的杨奇用书挡在自己的头顶。“你......""没事，女孩子感冒了可就麻烦了，没带伞就凑合一下吧。”杨奇正正经经地说道。这一路，李珂怡多希望时间就此打住，不再流动。她的心里，已长满了喜欢的菌，顺着这点点滴滴，肆意地生长。

                    五

  高一体操比赛的时候，高二高三的是不允许观赛的，除非当堂课的老师同意。所以李珂怡早早调换了位置，做到窗户边来。体操比赛讲究着装统一，动作协调，并与音乐步伐一致。在这众多的白色赛服里，李珂怡一眼便认出了杨奇。“杨奇，加油！”她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接着迎上了杨奇抬头搜寻的目光。两个人默契的眼神就像两团华丽的燃烧的烟火，释放出足以照耀天地的光，让世人羡慕。他们互为彼此存在，却又不能靠近。

  下午课后，李珂怡用恭贺作为糖衣去找杨奇。那天他们聊了很多，她喜欢三毛，喜欢陈奕迅，杨奇一一记在心里。杨奇知道，这个硬要来和自己分享喜悦的女孩是个最佳伴侣，因为他再找不到如此眼神有默契的人。可是，完美伴侣，是一种奢侈，也是一种负累。他静静地看着她，莫名难过起来。体操比赛结束之后，李珂怡频繁地去找杨奇，她不顾同学的众说纷纭，因为她知道，只有顺其本心，才能让自己平静地浸在学海里。陈奕迅这样唱：“每个人都是这样，享受过提心吊胆，才拒绝做爱情的羔羊。”既然青春的花蕊无法绽放出鲜美的花朵，那也得让它吸收营养。喜欢一个人，像熬夜的瘾，让人想逃离，却又想亲近。

  “小怡，晚自习后我先走了啊。”汪小琪从教室的最左边传纸条给坐在右边窗户的李珂怡。“等我，今晚不去他们班。”李珂怡写下这行字，念了一遍又一遍，仿佛是在对自己说一样。晚自习后，正在削铅笔的李珂怡被来问问题的同学打断，集中精力的李珂怡并没有注意到窗外的杨奇正忐忑地徘徊着。解答完题目，李珂怡继续削铅笔，旁边响起敲窗户的声音。李珂怡抬头，看见杨奇拿着一本书向自己晃了晃，她有些欣喜。不要以为青春就一定就会枯萎，不要以为他的头发开不出蔷薇，你只要相信心中有鬼，他就会一直甜美。

  “这是送给你的。”杨奇把书递给掩藏不住喜悦的李珂怡。

  “《想你一次，天空飘落一粒沙》”她念了一遍书名。“你说你喜欢三毛，这是夏风颜为她写的书。她生平的故事里面都记得有。”杨奇挠了挠后脑勺。若他不是脸色明媚，谁又会想入非非。

  “谢谢。”李珂怡低头踮了踮脚尖，抛出一个甜美的微笑给杨奇。“那我走了。”杨奇转身后不断挥手，像是告诉别人这条来找李珂怡的路他杨奇是走过了。李珂怡抱着书蹦进了教室，班上不断有人起哄，她喜笑颜开的模样一点点被刻进青春的花瓣。李珂怡随意翻了翻书，希望扇点风吹散自己脸颊上的绯红。一张纸条映入眼帘，好奇心害死李珂怡这只猫。“咱们，一起吧。”陈奕迅的歌声在她的脑海里想起：“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第二天，秋意盎然，像是为了衬托一段在青春里爱情的荡击胸膛。

                      六

  传言就像飓风，早恋的消息很快就被班主任听见。中午放学之后李珂怡本打算一如既往去找杨奇，班主任却留下了李珂怡，提醒她不可一心二用，要以学业为重。李珂怡口头上答应了班主任不再去找他，眼神瞄了一眼食堂的状况便想要去找他去食堂。与班主任经历了一场激烈的唇枪舌战，这才能离开教室。李珂怡跑向高一（4）班的教室，不过在窗前看到了和自己刚才状况一样的杨奇。她不安地回到楼梯口，自审着自己。看到老师走后，她缓缓挪动自己的步伐，逐渐靠近教室门口，她看到杨奇脸色凝重的盯着前方。

  “奇，怎么了？”李珂怡小心翼翼。“没，我先走了。”杨奇呼了一口气，撒腿就跑。留下眼神逐渐暗淡的李珂怡在原地。

  是不是所有炙热过的年少，都伴随着一次深刻的经历，恍若没有彻骨疼过的就不叫爱情，好像没有壮烈激怀就算不上青春。李珂怡再去找杨奇时，迎上的总是淡淡的面孔和不耐烦的语气。她不知道那天他的班主任和他说了什么，渐渐地，李珂怡不再频繁地来找他。杨奇知道，自己必须强装洒脱，强忍想念。“你像一座傲娇的岛，有自己的城堡，我是上不了岸的潮，也只能将你围绕。”杨奇在纸上写下王菲唱的歌词，暗暗下定决心，有朝一日一定追上她。

  李珂怡的草稿纸一篇篇躺着杨奇的名字，偏巧这感情疯长似野草。“小怡，你又发呆了 。”汪小琪看着在课堂上发呆的李珂怡，又传去纸条。李珂怡看着纸条，又将自己的视线放在草稿纸上。曾几何时，自己的草稿纸不再是密密麻麻的解题步骤，而变成了一个男孩的名字；曾几何时，自己的周末不再是听陈奕迅，看三毛，而是变成了一场场篮球赛的fan；曾几何时，自己追求的不再是完美的分数，而是一个男孩的笑容......李珂怡看了看全班同学，奋笔疾书，认真听讲，而自己，却为了一个人不确定的伴侣伤筋动骨。她心中郁积的哀愁伴随着窗外的雾气在轻轻地蒸发。

  “我，要遇见更好的自己。你也是。”李珂怡撕下写了这行字的纸条。课间跑到高一（4）班，塞给杨奇这张纸条便头也不回地跑了。杨奇看着李珂怡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拐角，心不由得莫名地疼起来。情绪就像一只饱胀的水球，稍微给它一点儿压力，便会汁液飞溅。杨奇摊开纸条，心里暗暗发誓：我一定让你遇见更好的我。郎心自有双脚，隔山隔海会归来。

                          七

  寒意越起越浓，期末考试也逐渐逼近。最后那段时间，李珂怡调整了心态，与同学们前仆后继地向第一奔去。

  杨奇总是在课间做广播体操的时候偷偷瞅向那个固定的方向，总是饭点的时候在食堂东张西望只为寻找一个熟悉的身影，总是在球赛时体现自己的英姿飒爽只为博得一个熟悉的微笑。在每一堂课集中精力，也在每一次竞赛中积极参与，也在课间加倍努力，只为了能和她一起被提名，在心里暗暗地窃喜：听，我们的名字多般配。

  假期如期而至。成长真是可怕，让人不自觉地自惭形秽。杨奇在这个假期报了补习班，却没想到第一堂课他就看到了隔壁教室的李珂怡。欣喜若狂的他多想前去拍拍她的肩膀，说一声：真巧。然而他在这更迭之中沉默如哑。一次次的目送中，杨奇越发失去了勇气。你要知道，我喜欢你，来自心脏，不是口腔。杨奇对着她的背影，默默地说。要等我，我会追上你。

  四季一成不变地更迭，又一届新生到来。总有人在薄情的世界活着，海并不深，思念一个人，却偏偏比海还深。李珂怡迎来了属于自己的高考，她对自己梦寐以求的G大胸有成竹，可是心里，竟有淡淡的优伤。其实每片阳光背后都有阴影，每段往事或许都包含着未能两全的遗憾。高考前一天，为了让出考场，浦中全校放假。李珂怡在收拾书本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精美的信封，她拿着信封，眼睛不自觉地蒸腾了莫名的雾气，在诺大的教室里，她不顾同学们投来的异样眼光，如受了重创的野兽添伤似的呜咽起来。“郎心自有双脚，隔山隔海会归来。高考加油，记得等我。”一张用华丽信封藏匿的小情书，让李珂怡的泪水如雨点般打在信纸上。我等你。李珂怡紧紧握住信纸，像是握住了全世界。

                      八

  “今年学校的光荣榜出来了！”杨奇在一片人群中听到有人说话。他像是着了魔似的冲向光荣榜，搜寻着李珂怡的名字。“G大，等我。”杨奇咬了咬牙，暗暗发誓。

  怀念是美好的，仿佛能闻到旧日桃花的香味。李珂怡在G大的第一年，连续写信，却从未寄出一封。她愈发喜欢读三毛，听陈奕迅，仿佛沉浸在文字和音乐中就能沉淀自己。“郎心自有双脚，隔山隔海会归来。”她不时地想起这句承诺，也期待着这一天的道来。未来纷沓而至，容颜不等少年，而李珂怡，正静静地在等待。

                    九

  又一个六月到来了，杨奇的高考也如期而至。“李珂怡，你不是在G大吗，怎么今年回来逛逛学校啊？”学校的保安大叔一眼就认出了当年为学校增添色彩的李珂怡。

  “来等小伙伴呢。”李珂怡向保安大叔吐了吐舌头。

  喧哗声，谈论声一步步逼近。李珂怡回过头等待人群的到来。一眼千年，李珂怡向迎面走来的杨奇露出久违的微笑。他们之间连言语都应该舍弃，只有干干净净的缄默存在。

  “郎心自有双脚。”杨奇一步步走向李珂怡。

  “隔山隔海会归来。”李珂怡字字颤抖。

  是啊，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