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的夜里,他一个人拿着一个棕色的酒坛穿行在布满绿色青苔的的逼仄小巷,可能是在凌晨可能是在某一个下午,阳光永远照射不到他的身上,浓重的酒气近乎要成为一层厚重的雾,他被人叫做酒徒。
酒徒最好的朋友是镇子里面的屠夫,每天下午他都会拿着未开封的泥坛子一步一步的走过铺满青色石子的路去到肉铺里,每到这个时候屠夫都会面无表情的的把满手的油渍擦在乌黑的皮兜上面,然后用刀仔细的切出一块五花肉放到沸腾的锅里,水花一下子挣开了铁锅的束缚,变成地上一片又一片丑陋的水渍。
酒徒自顾自走到里屋,有时会坐在那里静静的发呆,没有人知道一个成天与酒为伴的人到底在想什么,浓重的酒气混杂着他身上廉价布料散发出来的气味还有淡淡的血腥气变成了充满了世俗的气息,很多人在世间里拼命的挣扎就是为了能够挣脱这些气息,就是为了在闻到这些气温的时候能够不屑的捂住鼻子。而酒徒和屠夫只是习惯了这些气味,其实对很多的东西你不能明确的说是喜欢或者不喜欢,只是一种习惯就好像南方人每餐的米饭和北方人的馒头,只是一种关于生活的习惯。
等到夕阳慢慢的升上天空,屠夫看了看冷清的街道,然后解开皮裙,把没有卖出去的猪肉收在一起,然后小心的用布盖好,然后把一块多出来的骨头扔到不远处的狗窝里,落寞的夕阳安静的照射着他的脸,浅红色的光芒填满了脸上的沟壑,他把手放到准备好的清水里面,上面粘附这的血渍一下子散开,就像是咖啡粉倒进了热水里,他仔细的去掉所有的秽物,然后用力的把剩下的水冲到一旁的水沟里,有不少水顽固的的留在了盆里面,他用力的甩了两三次,然后把盆放到了摊位下面,习惯性的在裤子上抹了两下,未开的水渍在裤子上留下了深重的痕迹,他端着已经煮烂的肉缓缓的走进里屋,放下锅子之后从柜子里拿出煤油灯小心的点上。
酒徒的表情一直带着那种自暴的洒脱,他移走锅盖,浓郁的肉香瞬间飘满了狭小的房子,急不可待的夹起一块放到嘴里,然后灌下一大口酒,脸上的皱纹伴随着咀嚼不断的扩散,屠夫淡淡的看着他,也夹起一块肉轻轻的用嘴巴吹了两口,氤氲的蒸气扭曲着飞上了房顶,然后渐渐的消散,亦或是顽固的留在天花板上,成为一块又一块象征着年月交替的黄色斑块。
酒徒熟练的把酒上的封泥去掉,一些粉末来不及离开只能掉进下面清澈的酒水里,泛起微微的浑浊,屠夫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两个碗,上面的图案已经被磨没了,只能依稀看出来有一朵开的艳丽的花,酒从坛子里冲了出来,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两个倒满了清澈液体的瓷碗映射着一旁昏黄的灯光,覆盖上一层暧昧的薄黄,窗户外面一阵风吹过,窗纸被弄得呼呼作响,隐隐还有狗叫混杂着夕阳落下的光芒被酒徒一口喝下,喉结翻动,他放下碗,打了一个满足的酒嗝,嘴巴上海残留着一点酒渍。
夕阳是一种很容易被用完的东西,突兀的出现,然后再你觉得它变得那么繁华美丽的刹那它又突兀的消失,天空换上黑色的幕布用来为世间万物唱一曲摇篮曲。酒徒已经醉了,嘴角变成一种诡异的弧度,那是他对开心的理解,屠夫依旧是沉默,安静的看着已经见空的碗底,倒映出他比扭曲之后的脸,他突然想起刚才做的肉忘记往里面加上花椒了,然后觉得很悲伤。
酒徒一手拿着酒一手扶着墙一步深一步浅的走出了肉铺,屠夫站在门口,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酒徒好像突然想向他挥一挥手,突然发现没有手有空,然后就用力的笑了笑,往远处的地方走去,煤油灯还很亮,从夕阳里一直照到了月光里。夜里的灯如果太暗就会有一种深切的孤独,屠夫看着酒徒慢慢离开了灯光的范围,然后望着天空里面缺了一角的月亮,突然的笑了起来,原来就狭小的眼睛变成了一条缝,身后的煤油灯突然闪了一下,然后依旧安静的亮着。月亮没有闪只是带着清亮的光线充斥着夜晚里所有望着它的人的瞳孔。
酒徒走到了一半,然后提起酒坛用力的在耳朵边上晃了晃,然后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把嘴巴凑上去,酒坛一下子就覆盖上了他的脸,棕褐色的圆形酒坛被擦得很亮,上面有白色的光,月亮以为那也是一只巨大的瞳孔,也把自己的光分给他一点。夜晚是最容易让人忘记时间的,白天的时候不同热度的阳光会告诉你现在是什么时候,而在厚重的夜晚里你可能一下子闭上眼然后起来夜晚就走了,你也可能在月光里一直往前面走,走了很久发现月光还在,连温度都没有变化过。酒徒慢慢放下酒坛,然后颓然的坐在了地上,望着天空,夜色给了他瞳孔一种温润的光泽,他的眼睛露出了难得的清明,他回过头去,发现已经看不见那盏暗淡的煤油灯,然后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把坛子抱在怀里,踉跄的站了起来,继续一步一步的走向家里。
屠夫打开了窗户,让月光可以进来这个房间,然后吹灭了煤油灯,屋子一下变得清冷了许多,他摸着黑把煤油灯重新放进柜子里,然后慢慢的找到了床,把自己放进了被子里,闭上了眼睛。而远处的酒徒依旧一手扶着墙一手抱着坛子,安静的走在被夜色吞没的小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