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放下电话的肖铭宇拿起面前一份名单，他一个一个地对照，想看看有没有漏下谁，里面的名字都是他熟悉的，他清楚地记得每个名字对应的相貌，说话的声音，甚至还有习惯的口头禅。这也是为什么，这个工作会交给他来做。

几乎每个名字后面，都打了一个勾，或者写了一份备注。只有谢川的名字是个例外，肖铭宇的目光在那个名字上停留了一会，然后他拿起笔，把它给划掉。接着肖铭宇走到窗边点了一根烟。

因为妻子的反对，所以肖铭宇只在上班的时候吸烟。肖铭宇的妻子叫吕筱梅，两人结婚才刚满三年，但相识却已经二十多年了。

所有认识他们的人，甚至他们自己，都认为，老天爷已经铁了心要把他们捏到一起，否则不会让他们从幼儿园，到小学，到初中，乃至高中都在一个班。

虽然两个人读的不是一个大学，但这无关紧要，谁都知道，没有什么能够把他分开，就连老师也默认了他们的关系，只是警告他们不要在校内有过于亲密的举动。

肖铭宇的父母和吕筱梅的父母是老相识，从两个孩子上幼儿园开始，就开玩笑要结娃娃亲，到他们上高一的时候干脆已经互称亲家。肖铭宇的父母一直把吕筱梅当自家的媳妇看待，吕筱梅的父母也从来没把肖铭宇当外人。所以，大学毕业，两个人便结了婚，一切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肖铭宇叼着烟，用力伸了一个懒腰。整个上午，他都在改合同，厚厚的一摞合同堆在他的桌子上，他只改了不到三分之一。肖铭宇本以为在公司当法务会清闲些，可看来他想错了。肖铭宇盘算着明年找个律师事务所试一试。

一个月以后，是他们两人高中同学聚会的日子，肖铭宇是这次聚会的组织者之一。这是他们班的第二次聚会，第一次是在高中毕业后的第一年，而第二次和第一次已经相隔了九年。

肖铭宇最初把这事想得简单了些，他当然也知道把四十几个身处天南海北的人在同一天聚在一起很不容易，但这个过程还是出乎了他的想象。好在他们几个人做到了，肖铭宇感到如释重负。

可是谢川不能参加，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肖铭宇甚至没有试图联系他，虽然这人是他——或者可以说是他们班所有人公认的，最重要的一个人。肖铭宇冲着窗外吐出了一口烟，浓厚的烟迅速散开。

谢川是他们高中时期的班长。肖铭宇很少佩服别人，对于谢川则是个例外，他从未怀疑过谢川以后会成为一个大人物，他也知道不止自己一个人这样想，直到两年前的那个夜晚，谢川亲手毁掉了这一切。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张黝黑的脸探进来，冲着肖铭宇咧嘴一笑，“哥们，走啊，一块吃饭去。”

“你们先走着，我马上就去。”肖铭宇说。门关上了，肖铭宇把烟掐熄，然后用手在面前扇了扇，他从窗口向下看，外面是一条大街，行人和车只是几个黑点，来来回回移动着，他们的行为在外人看来像是毫无目的。“人真是奇怪的动物。”他心里的想着。

吃过午饭，肖铭宇开车去了一趟法院。一个被开除的员工把公司告了，理由是未足额发放工资。这种案子对肖铭宇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几乎每个月都要走一遍整套流程。他要做的，就是把公司的损失降到最低，至今为止，他做的还不错。

肖铭宇在拿着传票回来的路上，经过了一家便利店，他把车停在路边，下去买了一包烟。出来的时候，肖铭宇发现对面是古水小区的健身广场，他想起来那里有个小篮球场，上高中的时候他和沈同，谢川还有几个要好的同学，经常在这里打球。肖铭宇今天很想去球场再看看。

他走到了球场。里面空荡荡的，篮球架重新油漆过了，显得很新，篮筐却歪着，像是在和你一本正经地做着鬼脸。广场后面就是谢川的家，那时候他们打完球，都会去谢川家里喝口水。谢川的家住在三楼，从球场能看到他家的窗户。出事以后，那里就一直没有人住。肖铭宇看了一会那扇窗户，窗帘拉着，什么也看不见。很难想象，里面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

肖铭宇转身准备离开，他的眼角突然撇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在右边，他看过去，那身影在不远处，背对着他，往远处走去。肖铭宇使劲眨了眨眼睛，那人又走远了些，他的手心冒出汗来，快步跟了过去，那身影从街角转过，肖铭宇的视线建筑被遮挡了，他追上去，转过街角，街上人来人往，那个身影消失了。肖铭宇的心还在怦怦乱跳，他似乎觉得，那个人的背影，有些像谢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