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发信息说,人工湖的苹果花开了,来看苹果花吧。随之发了一长串照片,盛开的苹果花翩然如蝶,安然若素。
谁会想到?曾经赖以维持生计的苹果,而今成为观赏花卉。
我一直对苹果花有着一种崇敬的感情,怎么可以错过如此美好的约会呢?趁晨练时间,赶紧朝人工湖狂奔而去。
人间最美四月天。四月的人工湖小桥流水,花团锦簇。红的、黄的、粉的、白的,各色花儿争相开放,花香四溢,宛如人间仙境。
远远望去,湖畔上一排排苹果树在春风的召唤下盛情开放。一树一树的花开,成片成片连在一起,蔚为壮观又朴素厚重。小小花朵缀满枝头,花苞粉粉嫩嫩得令人心动,开放后又变成干净的纯白色,显得朴素无华。
在众多花卉中,可以说,苹果花是很不显眼的。它没有桃花的艳丽张扬,也没有梅花的高洁孤傲,是再普通不过的花。但就是这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花,托起我的希望与梦想,为我垫起前行的台阶。
眼前一树一树的苹果花,引得我思绪翻滚,将我一下子带回到小时候。
那时,偏僻的老家没有打工一说,家家户户守着几亩薄田过日子。田地里打的粮食仅够果腹,饲养几只鸡鸭鹅兔换点零花钱,大的事项就靠苹果树。
我们姐妹几个都上学,所有的学费都指望苹果,所以父母对苹果树格外珍视,比伺候孩子还细心耐心。
种植苹果树非常操心,几乎一年四季不得闲。
就说这开花吧。看着满满一树的苹果花,并不一定结一树的果。因为有的花是谎花,只开花不坐果。为了提高坐果率,每到花期,都要进行人工授粉。
苹果树一开花,父母就忙绿起来。每天早上,天刚蒙蒙亮,他们就到果园收集花粉。因为花粉一经阳光照射,会变得干燥而无法收集。
从一朵朵花上采集来的花粉,存放在小瓶子里,再用毛笔或带着橡皮的铅笔点授到一朵又一朵盛开的花上。毫不夸张地说,我家每一朵苹果花都得到过父母的轻轻抚摸。
一棵苹果树能开几百朵花,花朵又是那么娇嫩,授粉动作必须轻柔。因此,花期的父母,就像勤劳的小蜜蜂一样,天天在花丛中穿梭,低头昂首间还得时时提防不要碰伤花朵。看似轻松地那么点一下点一下授粉,其实,工作量相当大,很累人。
苹果树是按人口分配到户,我家人口多,分的苹果树自然多。 在整个花期,父母每天都是一起床就奔到果园授粉,一直忙碌到太阳当头照,把当天开放的苹果花全部授完粉,才回家吃早饭。
我们姐妹几个,早上醒来,有做饭的,有喂鸡鸭鹅兔的,有打扫庭院的,干完各自分配的任务,吃罢早饭相约上学。
那时候,家里没有多余的钱买闹钟,都是睡到自然醒。有那么几次,我们睡过头,爬起来从盆里摸个煎饼,边跑边吃。偶尔起得太晚,只好空着肚子去上课。
我小小的心里,也曾生出许多怨气,埋怨父母不叫醒自己,埋怨父母不做饭,埋怨父母对苹果树比对自己都亲。
然而,小小年纪哪知生活苦?哪知父母的艰辛?
在生活极度困乏,又没有别的生活来源的日子里,父母两个劳动力起早贪黑地忙活,要供应六个孩子上学和赡养两位老人。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
虽然捉襟见肘,但我从来没有见父母抱怨过,哭诉过。他们总是用一身铁板般的肉体坚强而辛勤地耕耘,为我们挡风遮雨,并竭尽所能让我们接受最好的教育。
每每想起来这些,我都会从心底默默地感激父母。
苹果从开花到成熟,父母至少要挨个挨个地抚摸三遍。第一遍是人工授粉,第二遍是疏果,最后一遍才是采摘。
授粉是为了多结果子,但结果子太多也不行。太多的话,果子长不大,影响质量和产量,因此需要疏果。
疏果,就是将树枝上坐果密集的果子掐去一些,使其疏密适中。疏果也是一个麻烦活,需要轻轻攀上树枝,逐个逐个树枝依次查看。
疏果最少要疏三四次。因为,一来,果子太小容易被树叶挡住,看不见漏掉。二来,有的果子坐不住果,过几天会自然脱落。所以,需要反复几次疏果,才能最终确定留下多少果子。
每年疏果,父亲都会说:果树管理中,疏果尤其重要。结的多,不一定能丰收,只有疏密适度,才会增产增收。做人做事也像疏果 ,要量力而行,适度而为。
父亲朴实的话语,像极了朴素无华的苹果花,温润妥帖。
果树疏好果后,接下来的日子里,父母每天都要到果园去浇水、施肥、除草、防虫治病,样样都不能少,样样都偷不得懒。
我们村的苹果只有一个品种:小国光,所有的苹果树都在一个大果园,村里统一看管,统一采摘。
经过几个月的辛苦劳动,终于等到了收获的季节。
这是多么令人激动的时刻啊!
眼看着苹果熟了,提前好几天,人们就蠢蠢欲动。只等村里一声令下:开园。学校放假,全村男女老少齐上阵,浩浩荡荡涌向果园。
这个时候,是一年中最快乐的时光。
大人孩子红光满面,欢天喜地大声说着话,心满意足地看着挂满果子的苹果树。一树一树的红苹果像红宝石一样闪着亮晶晶地光泽。红红的果子映着人们兴高采烈的脸,把一张张兴奋的脸映照得像果子一样红扑扑的。
小国光苹果是我们当地的特色品种,味道独特,口感极好,当地盛传:潍坊萝卜莱阳梨,不及五莲小国光。
走进果园,先不急着采摘,而是爬上树梢,摘下最大个最鲜亮最红透的一颗。在衣服前襟上擦一擦,美美地咬一大口。香甜的汁液顺着牙齿流淌,溢满口腔,清爽无比,浑身通泰舒畅。
一个吃不够,再吃一个,直到吃过瘾,立马进入工作状态。
苹果吃起来香甜可口,味道诱人。很多没有采摘过苹果的人认为,摘苹果是一件非常轻松愉快的事情。其实,远远不是想象的那么美好。
苹果皮薄怕碰,娇嫩得很。摘苹果需要小心翼翼,轻摘轻放,运输途中也不能碰撞,否则,很容易烂掉。
低矮处的苹果需要蹲在地上摘,有的树枝太矮,甚至需要趴在地上摘,每摘下一颗就像摘到一个珍宝,小心翼翼地放到随手携带的篮子里。
枝头的苹果颜色最鲜亮最好吃,采摘起来也最费事,小孩子身轻灵活,压不坏树枝,一般是小孩子爬上去摘。
看吧,手臂上挎个小篮子,像个灵巧的小猴子,蹭蹭几下爬到树梢,找个稍粗的树枝或站或坐或倚,将长长的枝条往身边轻轻一拽,红红的苹果就来到了面前。摘满篮子,寄给下面的大人,那得意洋洋的劲儿,像打了胜仗的将军。
不多一会儿,人们的脸上、身上、手上便被树叶和枝条,划得白一道红一道的,衣服也不知什么时候被刮破了口子。看上去,像一个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所以,每年采摘苹果,人们都找出来最旧的衣服穿。
那时没有拖拉机,更没有货车,唯一的运输工具就是小推车。
小推车一次能推四个果筐篓子。从摘满一车开始,就往家里运送。
推苹果得缓缓而行,不能太快太急,以防颠烂了苹果。下坡的时候,最累人。在重力作用下,车子自己跑得快,得使劲拽着车子,以免跑太快。
小推车满载着苹果,颤悠悠往家送,果园离家挺远,山路又不好走,曲曲折折,除了上坡就是下坡,推不了几趟,累得人迈不动步。但是一旦开园,必须当天采摘完,所以不管多么累,我们都得咬咬牙坚持采摘完。
我们家虽人口多,但全是女孩子,只有父亲一个男劳力,几个大姐姐像男孩子一样坚强,轮流推车。母亲领着我们小姐妹几个负责采摘。一天下来,大人孩子累得筋疲力尽。
记得我家最丰收的一年,收获了将近2000斤苹果,都是这样一颗一颗从树上采摘下来,再一推车一推车运回家。等全部运回家,天早已黑透,好多人家都已吃完晚饭。
虽然很辛苦,但我们的心是快乐的,因为我们有了上学的学费,我们可以安心上学。
父亲说:一家人,一条心,泥土也会变黄金。看,我们齐心协力,不也全部收回家了。
父母的言行,让我懂得热爱劳动、吃苦耐劳、团结协作的精神。这是用多少钱都买不到的财富。
看着人工湖畔一树一树的苹果花,我想起来小时候艰辛又快乐的时光,想起来至爱的双亲。而今,虽然父母都不在了,但他们那如苹果花一样朴素无华又厚重温润的人格,永远镌刻在我的心中,影响着我的生活。
作家席慕蓉说:“在我们的世界里,时间是经,空间是纬,细细密密地织出了一连串的悲欢离合,织出了极有规律的阴差阳错。而在每个转角,每一个绳结之中其实都有秘密的记号。”
是啊!时间的涯,错综复杂,留下了许多强有力的印记。虽然我们无法选择的事情很多,但我们可以选择去努力,去改变,去坚强乐观地面对。
我特别感念我的父母:
他们虽然没有让我出生在富贵之家,但他们用一身铁板般的肉体坚强而辛勤地耕耘,为我创造了温饱无忧的生活,为我撑起了无风无雨的蓝天。
更难能可贵的是,不管生活多么艰难,父母都不放弃我的学业,我才有了现在安逸的工作生活。他们用勤劳的双手,为我托起了希望与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