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立秋后的第6天,温度一天比一天高,屋外的蝉也声嘶力竭地鸣叫着,像是要把入夏以来积压已久的精力全部释放出来。
民间谚语道:“早立秋,凉飕飕;晚立秋,热死牛。”今年早早就立了秋,紧接着却是猝不及防的连续高温,我估摸着这些俗语怕也是一代代传下来自我安慰的话吧。
夏天似乎不是从一开始就这么难熬,我少年时期的很多美好回忆都发生在盛夏时节。树林暴走,江边淌水,摸鱼抓虾,多高的温度都不能令当时探索世界的好奇心枯竭。
如今,空调、西瓜、冷饮等解暑良品来得都非常容易,却再也稀释不了空气中黏腻的闷。除了必要的活动,恨不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知道是夏天越来越热,还是我越来越懒。
身体不出门,思想还得要透气。除了哀叹“永日不可暮,炎蒸毒我肠。安得万里风,飘飘吹我裳。”在这种时候,可以选择投身虚拟的世界,看几幅赏心悦目的夏日小画望梅止渴。相信我,感官会短暂性地骗过你的大脑。
“避暑”是夏天永恒的主题。说到解暑,你会想到什么?冰淇淋?空调房?水上乐园?画家们又会用哪些元素表达悠悠夏日呢?
在这幅【乾隆皇帝松荫消夏图轴】中,山水占据了大半篇幅,这方天地显然是个天然氧吧,避暑的好去处。
密密的树林遮掩下有一处回廊,廊外坐着一人。他身着汉装,面前摆着一把琴,一杯茶,一本书,貌似还有一炉香,在他下方有一个烹茶的童子。若是不说,我会以为这是个日子过得还不错的文人,很难想象他竟是一位皇帝。
乾隆坐拥这么一处避暑山庄,生理上想必是不热的,心理上就不一定了。他在画上题了一首诗,其中写道:“最中第一尊崇者,却是忧劳第一人”。
画中的他并没有以帝王形象示人,周围的人和物也不甚华丽,若是观察细微些,倒也能看出这并非寻常人家。
然而对于日理万机的乾隆来说,这样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时光多半也只能在画里实现了。
文人讲究“居必有竹”,普通人家即使没有这么讲究,也喜欢在院里院外种上树木。树木与中国人的缘分颇深,以后有机会再细说。
有树就有山,有山就有水,大多和避暑乘凉相关的画,场景都不在室内,而在室外,在山水中。中国人传统的居住理念并非和外界相隔开来,而是找寻方法融入其中。
这幅《清凉环翠图卷》,描绘的是画家龚贤老来独居的地方。龚贤虽在书画界号称“金陵八大家”,却不擅交际,一生清苦。
50多岁时在画中的清凉山定居,于屋前留出半亩空地,筑园栽植,命名“半亩园”。日常温饱全靠自己亲力耕种解决。
只凭这幅画,丝毫也看不出执笔人有一丝落魄。苍山翠柏、青石云海,满目皆是云淡风轻。我最喜欢山水画中蕴含的这种宏大的世界观,画家们并不拘泥于屋檐下的一方天地,而是抽出身来,“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
他们想要看得远一点,让思想与灵魂流淌得再远一点。
除非写意的墨白,夏天在肉眼看来是色彩缤纷的。路边的鲜花,姑娘的裙子,天空的颜色,总能在恹恹的午后给人平添几分精神。在所有的人工色彩搭配中,莫奈是我最喜欢的创作者之一。
他笔下的粉和青有一种梦幻的甜蜜和高贵。这幅Stacks of Wheat (End of Summer),远看像是只属于少女的仙境,华丽易碎;实际是一处堆着高高麦草的田野。
莫奈的画不着重于阴影的表达,这一点倒与中国画颇为相似。他在意的是对色彩和光极致的把握,热衷于展现同一场景在不同光线、不同时辰、不同季节下的样子,上面这道风景便有其他好几个不同的版本。
也是凭着这一组画,莫奈在1891年的一次小型画展一举成名,开启了他人生的新篇章,同时也为法国艺术史划上了浓重的一笔。
这样普通的草垛,却散发着让人忍不住钻进画里展开一次温柔的冒险的奇妙吸引力。
也许看完画后,外面的温度依然很高。幸好,夏天之后就到了秋天。
摸清每个季节特性的人们,总在盼望下一个季节。在这之前,我们恣意享受每次短暂的轮回。
"夏天才真正是美的,充沛、丰厚、浩大,
全都盛开不惜接近死亡,那才是高贵呢。"
——史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