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夏天被一场接一场的雨粗暴赶走的秋天。雨水的充沛，超过了之前我在此地生活过的十八年的记录（并无实际的数据支撑，自己的感觉而已）。植物野蛮而疯狂生长。尤其是野草，受到雨水的透彻浇灌，生命的恣意和力量全都被激发和释放。路边未经人工绿化的空地，经过一场场雨后，宛如庄稼地一般生机盎然。风吹过，一层层此起彼伏，像麦浪翻滚。
小区西门那条路两边的草，不知名随处生长的草，一丛丛，一蓬蓬，头顶抽出如毛笔头一般的穗，有四五岁的孩子那么高。从路这头到那头，有成千上万的草穗，齐齐直立或斜立着，努力拔高，再拔高，像一只只渴望的小手，努力伸长去够天空一样。
我猜想，这片地上的草，大约历年都从未有过如此奔放的生长。它们和人不一样。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一生只可活一回，活得好不好，过得好不好，都只有一次机会。草不同，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它们每年经历一次出生，一次死亡。今年，明年，后年。只要根不死，不绝，可以活许多年，如果不被铲除，或许会超过一个人的一辈子。草们的今年可能因干旱长得不好，明年也许也不一定好，后年也可能如此。但只要活着，它们的生命都存在任何一种可能。如同今年这样雨水充沛的季节和年月。草们总会经历这样一场恣意生长。
人不如草。人在自己的生长期，如果遇到干旱火灾水灾，或许一生就被彻底毁灭。老天对植物比对动物偏爱。人活一世，哪怕再卑微，都可以在一棵草面前高高在上。可是再高贵的人，都有可能活不过一棵草。只要你留着一棵草的根，它在能一年一年，生生不息。人只有一条命，什么时候没，什么时候完。
草，不怕风雨雷电，不怕火烧，不怕水淹，不怕脚踩，不怕车压，能摧毁人的，不一定能摧毁一棵草。只要人不给它绝命一铲，或连根拔起，它都不会死。可是人经不起折腾和考验，一场病，一场天灾，一次人祸，可能一辈子就完了。
人这样脆弱的生命，人人都该如同这年秋天的草，经历一场恣意任性的生长的。生命得到完全的自由自主的生长。那么，哪怕再经历死，内心的遗憾会少一些。
有句话说：人如草芥。其实人未必如草芥。草一年生一次，有无数条命，人却无论贵贱，只有一条命。这样一条命，好可以长命百岁，不好，出生即夭折。只是，长命百岁也罢，落地没气也罢，都是一个人的命。
唯有今年秋天，每出去散步，看到路边异常蓬勃的野草，生出许多感慨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