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的主人翁是一德高望重、玉树临风的心理师。为尊者讳,写这个故事时,我需要给他另取一个名字。可我想啊想啊,想破头也想不出比「吴益军子」更为尊贵的名字了。怎么办?那就借他用用呗。
好了,既然他跟我同名,那我就用第一人称来叙述他的故事吧。
连载中,第十五篇;上一篇:[连载·一具心理尸·第二卷⑭]一个心理师写遗书才发现,他放不下的东西还真不少……
1.
吹牛皮的话,我可以不打草稿,换作写遗书,不打草稿可不行。
就在我打草稿的时候,我想到一个很有意思的自杀方式,那便是,找一个像样的风景名胜,比如说三山(蓬莱、方丈、瀛洲)五岳(泰山、华山、衡山、嵩山、衡山),去跳崖自杀。
我觉着,相比跳楼、跳水、跳火车,跳崖自杀明显要有趣的多。
为什么这样讲呢?因为在我们身处壮丽的自然风光之中时,就像我们在大街上迎头撞见了帅哥、美女一样,赞叹之余,禁不住会有占有的欲望,有一种要融入其中、合为一体的冲动。
问题是,那当口,如何做到占为己有、融入其中、合为一体呢?
撞见了帅哥、美女,我们的策略是性幻想,这是很保险的;身处高山大川,我们的策略是纵身一跳,这就冒险得多了。
这也就不难看出来,跳楼、跳水、跳火车跟跳崖之不同了:前者往往是生活所迫,一心求死了,不做他想;后者往往能透出自由意志的味道,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对美的追求在里头。
想到跳崖这么美妙,我便订下了第二天一早去往泰安的火车票。这样,我也正好有时间想一想,我的墓志铭该怎么写。
到泰安,赶到泰山脚下已是傍晚了。我在路边找了家面馆,敞开吃了几大碗,才上路的;不能做饿死鬼的呀,对不对?
我盘算着,夜爬泰山,上到山顶找一家宾馆过夜,赶在日出前把遗书、墓志铭誊写清楚,然后去日观峰占个好位子……
就这样,我给自己选定了极好的时辰——日出之时,名登鬼录!
2.
就在我誊写遗书、墓志铭的时候,我突然紧张起来,我担心的是:我在日观峰跳崖自杀,会不会成为别人学习的榜样?
我清楚,我想到跳崖自杀,绝不是我灵光闪现、突然冒出来的绝妙主意,而是我早些年听说过一些人在别的地方,比如富士山、亚平宁山、阿尔卑斯山,跳崖自尽;我也是偷学来的。
就是说,跳崖自杀并非我的原创。要说有创新,或者说创意,也不过是我没有跟风去别人去过的地方,而是来了泰山。
那么,我为什么要选择来泰山呢?我想,大抵有这样几个原因:
一是,这些年,走遍了大半个中国,到访过许多名山大川,可我偏偏要厚此薄彼,唯独对泰山情有独钟;我觉着,泰山的雄浑伟岸,与我这德高望重、玉树临风的心理师形象太搭了。
二是,泰山,传说中,是地府的入口。这也就意味着,我在地府门口来送命,多半能给化为亡灵的我省下不少车马费。要知道,作为新亡的鬼魂,手头有没有闲钱雇车,都不好讲呢!
三是,作为死地,从北京出发,泰山也是最近的了,多么省事。
…………
正因此,我担心,要是因为我,蛊惑了一些年轻人跟风来泰山跳崖,那我的罪过岂不就大了?这断然不是我所乐见的。
3.
除了担心我在泰山跳崖自杀会成为不好的榜样、遭天谴之外,让我愧疚的是,我多半会给景区工作者带来巨大的麻烦。
不必说,我在泰山之巅,在旁人的目送中,迎着初升的太阳,纵身一跃,身披霞光,腾云驾雾,飘飘摇摇,魂归九泉,是无比潇洒的;可对于景区工作者来说,那简直就要了亲命了。
不为别的,就为职责所系,他们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否则不好交差呀。
问题是,要想顺顺利利地下到崖底,平平安安地把尸身捞上来,只怕是,比登天还难!谁谁谁若是不肯信,就抽时间来泰山逛一趟,探头看看日观峰下的绝壁,感受一下,就了然了。
我听说,就曾有人为收拾跳崖自杀者破碎的尸身,搭上了性命。
一想到,我的自杀可能害得别人搭上性命,连带毁了别人的家庭,我就想到有人考试作弊,害得我也没了成绩,我哪里还坐得住呢?看着眼前的遗书,我笔都握不稳,字也写不好……
我想着,换了谁,都一定会恨透了跳崖自杀的人,诅咒个没完!
4.
其实,最让我愧疚的、无法原谅的,应该是让家人各种不省心。
你想呀,我就这样死在泰山了,家人该如何处理我的身后事呢?
我家人得从大老远的乡下赶到这人地两生的泰安,本来就凄凄惨惨的了,再加上,因为我给景区、政府、人民添了巨大的麻烦,他们能给我家人好脸色看?我家人少不了要里外受气。
我估计,在我跳崖后,我家人过来时,责难一定是无处不在的。我记得,曾有人跳崖自杀后,她家人赶到当地办理后事时,所感受到的异样目光,就好像身上有了一个极可怕的污点。
唉,想我活着的时候,没能光宗耀祖,没能让家人沾到半点荣光,反而死了之后,还给他们添乱,也实在太不像话了。
最不像话的是,因为自杀跟正常死亡不一样,它会给家人带来愧疚感,让他们余生都在琢磨,那些可以阻止悲剧发生的事,责怪自己什么没有做或做错了什么,苟活在自我惩罚之中。
…………
就在这个时候,我隐隐有些怀疑:来泰山跳崖自杀,真的好么?
5.
这样一犹豫,我发现时间过得好快;太阳快露脸了,可我的遗书还没誊写完,墓志铭也没有定稿,妆容更来不及整……
我原本计划着,打扮得美美的、帅帅的,待日出时纵身一跳的。
这时辰,我禁不住有些心慌、手忙、脚乱了!那感觉,就好似,我答题卡还没涂完呢,可交卷的时间到了,监考老师不近人情地围拢在我跟前,倔强地抽我的卷子,我摁都摁不住的。
缓了缓,我跟自己商量:要不今天看完日出就完——不跳了?毕竟,自杀,来日方长,何必赶着今天着急忙慌地赴死?
还不错,我是个有事好商量的人,没理由不同意我自己的提议。
于是呢,我放下笔,收拾了一下行李和妆容,顺便泡了碗老坛酸菜方便面,跟着把房间给退了,摸黑往日观峰方向去。
…………
其实呀,一路上,我心里还挺美的,仿佛我在悬崖边上搭救了一条生动鲜活的生命,做了件特仁义、功德无量的事儿。
6.
有意思的是,我前前后后爬了十多次泰山,难得遇上一次这么好的天气,甭提我有多开心了。我就当这是我生平没做过什么坏事,冥冥之中谁谁谁对我来日无多的生命最后的馈赠吧。
憋不住,我把日出拍了下来,凑成了个九宫格,分享到朋友圈。
我还嫌不够,又录了几个小视频,自己也露了个脸,坐等点赞。
…………
日出之后,我越发觉得跳崖自杀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方式;更重要的是,在写遗书、墓志铭的过程中,我越发觉得我没必要去死的,甚至觉得活着是多么有意思的事呀,干嘛要死呢?
…………
一时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心理转变呢?肯定会有人觉得奇怪的。
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这就像我交女朋友,一开始觉得还好,可过不了几天,我就想:干嘛给自己找麻烦,一个人多好?
7.
想到这,我感觉轻松了好多。没的说,我就照着老规矩,走后山,如蚁而行,长啸而歌,下山了。
连载中,第十五篇;下一篇:[连载·一具心理尸·第二卷⑯]一个心理师寂寞了,怕是经不起诱惑了……
未完待续……